沈令仪回到营帐时,风已经停了。她靠在案边,手还在抖,嘴里有铁锈味。她没喝水,也没擦嘴,只把一张纸摊开在桌上。
萧景琰跟进来,站在她对面。他没问结果,只看着她的眼睛。
“我知道是谁。”她声音哑,“赵崇安。”
林沧海随后赶到,脸色沉。他听完整个过程,拳头慢慢握紧。赵崇安是他旧部,三年前一起守过北关。
“他右翼副将,带兵老成,从不出错。”林沧海说,“可最近两次巡山,路线不对。按理该往西岭走,他却绕去了东坡。”
“东坡靠近异族哨线。”萧景琰接话,“你查过他手下的人吗?”
“昨夜我调了轮值表。”林沧海点头,“他带出去的八个兵,三个是新换的,说是伤愈归队。但我认得其中一个,曾在敌营当过俘虏,后来逃回来,没人细查。”
沈令仪低头看地图。东坡那片区域被圈了红圈,旁边是她用笔划出的几条线。她手指停在一处——那里是残部与主营之间的空隙地带,夜里巡查容易漏掉。
“今晚月圆。”她说,“我能再看一次。”
“你现在撑得住?”萧景琰皱眉。
“必须撑。”她抬眼,“一次就够了。”
夜深后,她独自坐在帐中。香炉点着普通安神香,不浓,刚好盖住血腥气。她闭眼,呼吸放慢,意识一点点沉下去。
画面断断续续。她看到山道,天色微亮,赵崇安牵马独行。他袖口沾着土,颜色偏红,和西北边境的岩层一样。她记得那种土,烧过后会结块,混在鞋底能带出十里远。
接着是声音。一个低语从风里传来:“信已送出,待风起。”
她想往前追,可头猛地一炸,像是有人拿刀在脑里搅。她咬住牙,冷汗顺着额角流进衣领。画面碎了。
她睁开眼,喘气,手抓着桌沿才没倒。唇角又裂了,血滴在纸上,正好落在“赵崇安”三个字上。
她没擦,只把纸折好塞进袖中。
萧景琰等在外面,见她出来就迎上前。她点点头,把情况说了。
“他送信了。”她说,“我不知内容,但确实有往来。”
三人再次密议。不能动他,现在一动,残部必乱。那些老兵对赵崇安有信任,若无实证,只会觉得是清洗异己。
“先断他的路。”萧景琰说,“没有传信人,他就是孤身一人。”
林沧海领命去办。他以整编为由,调走赵崇安身边两个亲信,换成自己人。又把夜间巡查路线重排,把东坡一带划为禁行区,违者军法处置。
沈令仪则下令加派暗哨,盯住赵崇安营帐四周。凡有靠近者,记下姓名、时间、理由,每日上报。
第二天傍晚,林沧海回来复命。他站在帐外,低声说:“他今夜烧了一张纸。我没看清内容,只看到灰烬里有半截火漆印,颜色发暗,不像我们用的。”
沈令仪盯着灯芯。“继续盯。他既然烧了,说明怕被人发现。那就让他以为没事,等他自己再动。”
萧景琰站在门口,手按在剑柄上。“我已通知边关几处联络点,若有消息传出,立刻截下。”
“还有件事。”林沧海犹豫一下,“他昨天问过粮草调度安排,说想提前准备补给线。我推说未定,他没再问。”
沈令仪眼神一冷。“补给线……他知道我们要打哪里?”
帐内一时安静。
萧景琰看向她。“你要不要休息一天?”
“不能歇。”她摇头,“他今天敢问,明天就敢报。我们必须比他快一步。”
她站起身,走到沙盘前,手指划过几条路线。“如果他是内鬼,就不会只想通风报信。他会希望我们输,或者……死在战场上。”
林沧海点头。“那他下一步,可能是坏阵型,断粮道,甚至引敌入腹地。”
“所以我们要让他觉得,一切照常。”她说,“他不动,我们也不动。但他只要伸手——”
她顿住,目光落在沙盘边缘一个不起眼的位置。
那是通往后方驿站的小路,平日走斥候和传令兵。极窄,两边是密林。
她忽然想起什么。
“上次送信的人,是怎么进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