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粹宫后殿
曹琴默轻哼着不知名的小调儿，手上慢悠悠地拆着旗头钗环。
显然心情很好的样子。
不久后，音袖就掀开布帘，低头安静地走了进来。
“回来了”
“李常在那边如何了?”
音袖交叠着双手，声音沉静:
“一切都如小主所料”
“李常在已死，如今尸首正被底下人拉往宫外处理。”
闻言，曹琴默梳头发的手顿了顿，片刻后神色冷淡道:
“是她太蠢了，真是白瞎了那张脸。”
要是自己能有那样好的相貌，何愁登不上高位！
哪儿还用得着这么汲汲营营的。
“音袖啊，你去库房把上次新裁好的衣裳翻出来晒晒风，待几日后，咱们去延禧宫拜访瑾嫔娘娘。”
自上次她在翊坤宫求宠失败后，年世兰第二天便派人送来了几匹料子和几十两散碎银子，直言华嫔娘娘和她之间已经两清了，以后再不许她上翊坤宫的门。
年世兰不会为难她，但自此之后，也不会再照拂她。
曹琴默一朝回到解放前，日子再次过得紧巴巴起来，没法子，只得再次思索还能去寻求谁的庇护。
富察·婉和就在这时候走进她的视线里。
这位瑾嫔娘娘膝下有四公主，家世也不错，能引得皇上时常去延禧宫探望，但却因着不能再生育的缘故，侍寝的次数并不多。
且据说性子很有些清高自傲，日常是不屑于口吐恶言，或做出磋磨人的事来的。
简直，简直是绝佳的投靠人选！
可惜，延禧宫已住进去个李常在了啊，貌美无脑，又不得皇上看重，怎么看都比心思深沉的曹琴默更能让人放心。
她贸然上门，只怕不会被接见。
没关系，没关系，李静言是个蠢货，
幸好啊，幸好李静言是个蠢货。
只需要寥寥几句，就能挑拨得她起些不该起的心思，她自己都还反应不过来呢。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蠢货！
怎么配在后宫里活着？
这是曹琴默第一次杀人，挑唆着，引诱着，最后完美地隐身，功成身退。
她并不后悔，虽然一开始还是会有些害怕，但在听到成功的消息后，却兴奋的心尖都在颤抖，
因为这意味着她离成功的顶端又更进了一步。
简直是天生的刽子手，
多么聪明又危险。
“音袖”
曹琴默微笑着看向铜镜中的自己，声音温柔和煦，
“你说咱们什么时候去拜访瑾嫔娘娘合适呢？”
音袖抬起头想了想，随后看向自家小主认真道:
“奴婢觉得，您应该是拜访不了了”
曹琴默愣住了，她皱眉，转头看向音袖，这个从自己进宫就被分配来伺候自己的小宫女，
不解又恼怒地询问:
“什么？”
音袖笑了笑，没说话，一道低沉柔和的声音自屋外传来，很及时的为曹琴默解答了疑惑。
“她的意思是说，您马上就要死了，连晚上的月亮都见不到，更遑论再去延禧宫拜访瑾嫔娘娘了。”
说话间，白皙纤长的手挑开了布帘子，一张漂亮到有些阴柔女气的脸露了出来，湿润润的含情。
自他身后紧随而来的，是面容严肃的苏培盛和染冬，以及两个手握白绫的高壮嬷嬷。
曹琴默惊得跳起来，背靠着梳妆台，声音颤抖着询问那首个进来的太监。
“你...你是什么人?！”
又慌张地打量其身后的苏培盛和染冬，
“苏公公，你们...要做什么?”
“哎哟，瞧我这记性，都忘了小主您还不认识奴才，真是该打该打”
“奴才内务府总管夏全，拜见曹小主”
夏全装模作样地拍了拍自己的脸颊，随后笑眯眯地冲着曹琴默弯了弯膝盖，算是行礼问安了。
“禀曹小主，苏公公和染冬姑娘是来送您走的，至于奴才，是来接音袖回内务府的”
“您死之后，景阳宫就没其她小主了，按规矩，音袖就不能再留在这儿了，得接回内务府去，再给她重新安排活计。”
“您勿怪，勿怪哈。”
说着，夏全招了招手，音袖就低着头小步走到他身后去了。
曹琴默惨白着脸，刚散下的头发随着她的身躯也在不停地颤动着，她强自按耐着恐惧，哆嗦着嘴唇笑道:
“苏公公，是不是搞错了？”
“怎么，怎么就要赐死我了?”
“我...本小主犯了什么宫规了?还是有什么过错吗？”
苏培盛上前一步，沉声道:
“皇上口谕:答应曹氏，心术不正，阴狠毒辣，意图唆使嫔妃谋害皇嗣，着废去其答应位分，贬为庶人，赐死”
说罢，苏培盛向后招了招手，两位壮嬷嬷就低头，面无表情地向着曹琴默走来。
“请答应小主上路吧”
“不...不，我不要！”
曹琴默转身就要跑，却被一个嬷嬷抓住了手臂，她的力气极大，只是轻轻一扭，曹琴默就被迫跪坐在地，再挣扎不脱了。
长长的白绫一圈圈被套上脖子时，曹琴默透过杂乱的头发看向音袖的方向，她正站在那儿，静静地看着自己。
曹琴默突然扭曲了脸，奋力朝音袖的方向扑抓过去，
“贱婢！是你背叛我！”
“枉我以为你是个忠心的！贱婢！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你的！”
她扑得猝不及防，又用了全力，嬷嬷险些没按住，差点儿就让她脱手了。
夏全走上前，慢悠悠地挡住了曹琴默抓过来的手指，瞧着曹琴默阴狠怨毒的眼神，夏全微微笑起来，仿佛叹息似的劝说道:
“曹小主，您这话可不对啊”
“容奴才冒昧地提醒您，您当初进宫的时候，可是一个人都没带来”
“小包裹里就两身儿破衣裳，入冬的袄子都是咱们内务府发给您的”
“所以说什么背叛不背叛的？真是难听”
白绫缠好后开始收力，窒息感渐渐从胸膛向上蔓延，夏全含着笑意的声音还在继续，
“音袖是紫禁城的奴才，是皇家的奴才，可不是曹小主您自己个儿的”
“她忠心的不是您，是皇上。”
“这么简单的道理，怎么您就是不明白呢？”
最后一口气被迫吐出去，曹琴默脸颊涨红，手指痉挛，身体也不自觉的开始挣扎。
“曹小主啊，希望您下辈子能长个记性吧，干坏事就悄摸摸地干，别在大庭广众的就瞎嚷嚷，御花园的眼睛多多啊，个个都盯着您瞧呢”
“再有，也别什么事儿都跟底下的奴才讲，其实咱们也很无奈的啊......”
温柔话语慢慢消散在耳际，曹琴默的意识消散前，看到的，是音袖跪下来拜别她时给她行礼的样子。
姿态谦卑，神情平静，一如初见时那样。
“给答应小主请安，小主吉祥”
“小主，奴婢是负责伺候您的宫女”
“奴婢名叫音袖”
......
原来，你从来都不是我的奴才啊，
原来，从始至终，你都跟我不是一条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