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安县彻夜的欢庆,如同投入冰湖的石子,涟漪荡开,也惊动了潜藏在暗处的毒蛇。县城西南三十里外,有一处名为“黑风寨”的废弃土匪窝,地势险要,易守难攻,早已荒废多年。此刻,寨子残破的聚义厅内,却聚集了七八个神色阴鸷、衣着各异的人。厅中燃着一堆篝火,跳动的火焰映照着他们脸上狰狞的伤疤和怨毒的眼神。为首者,是一个面色焦黄、眼神如鹰隼的中年汉子,正是赵光弼麾下最得力的暗桩头目,绰号“黄蜂”的黄三。赵光弼倒台被捕,其核心党羽树倒猢狲散,但如黄三这类长期潜伏、负责见不得光勾当的心腹,却侥幸逃脱,此刻正汇聚于此。
“妈的!平安县那帮泥腿子,倒是快活!”一个脸上带刀疤的汉子狠狠啐了一口,他是原赵部的一个哨官,因纵兵劫掠被杜明远重责革职,怀恨在心,“还有石磐那小杂种,摇身一变成了‘忠良之后’,我呸!”
“还有那个李火火,上次在黑风峪,就是这厮带人扮土匪,折了我们好多兄弟!此仇不报,誓不为人!”另一个独眼龙低声咆哮,他是那日被李火火“诈死”计策擒获后又侥幸逃脱的副将的亲随。
“还有那个娘们红姑,神出鬼没,坏了我们多少好事!” 提到红姑,几人眼中都闪过一丝忌惮。
黄三阴沉着脸,用一根树枝拨弄着火堆,声音沙哑:“吵什么?光嚷嚷有用吗?赵帅……栽了,咱们如今是丧家之犬。可这口气,能咽下吗?” 他环视众人,目光狠厉,“平安县如今是得了圣眷,风头正劲。明着硬来,那是找死。”
“那怎么办?难道就眼睁睁看着他们享福?”刀疤脸不甘道。
“享福?”黄三冷笑一声,“他们那是秋后的蚂蚱,蹦跶不了几天!朝廷那点心思,我还不清楚?眼下安抚,不过是做给天下人看。那‘北斗’爷能容得下知道太多秘密的石家姐弟?能容得下平安县这块总惹事的招牌?”
他压低了声音,说出一个恶毒的计划:“硬的不行,就来软的;明的不行,就来暗的!咱们现在人手不足,但有钱!” 他掏出一个沉甸甸的钱袋,倒出几锭黄白之物,“这是赵帅早年让我们暗中经营的一些产业攒下的老本。第一,收买!平安县如今不是搞什么‘共济社’、开书院吗?鱼龙混杂,正好下手!找机会收买他们内部不得志的、或者贪小便宜的,埋下钉子!特别是那个管账的钱多多,听说最爱斤斤计较,试试能否撬开缺口!第二,造谣!编派石磐拥兵自重、红姑是前朝余孽、那书院教的都是悖逆之言!谣言一起,众口铄金,积毁销骨!第三,破坏!找机会烧他们的粮仓,毁他们的织机,在他们的水井里下点不致命却恶心的东西!让他们疲于奔命,永无宁日!第四,……” 他眼中闪过最阴狠的光,“等!等风头过去,等‘北斗’爷那边新的指示!到时候,里应外合,一举将这平安县,彻底抹掉!”
几乎与此同时,在京城一座深宅大院的密室内,烛光昏暗。一个身着便服、看不清面容的身影(正是代号“北斗”的权贵),正听着心腹管家的禀报。
“主子,平安县那边……闹得厉害。皇上这回,看来是铁了心要借题发挥,整顿边务了。赵光弼……怕是保不住了。”
“北斗”冷哼一声,声音低沉而充满威严:“弃子而已,不足为惜。只是……石家那两个小崽子,还有那个杜明远留下的烂摊子,知道的太多了。那面镜子,终究是个隐患。”
“主子放心,黄三那边已经联络上,他们会设法在平安县内部制造麻烦,让其自顾不暇。必要时……”管家做了个抹脖子的手势。
“不急。”“北斗”摆了摆手,指尖划过桌上的一份关于平安县商会与高丽通商的密报,眼中闪过一丝算计,“让他们先得意几天。有时候,站得越高,摔得越惨。等他们自以为安全,等他们把摊子铺得再大些……再说。眼下,我们要做的,是把自己摘干净。告诉下面的人,近期都收敛点,任何与赵光弼、与平安县旧案有关的线索,必须彻底斩断!”
两股来自不同方向、却目标一致的恶意,如同无形的毒网,开始悄然向沉浸在喜悦中的平安县笼罩而来。而在平安县内部,欢庆过后,生活回归日常,潜在的矛盾也开始细微显现。共济社分配利益时,难免有人觉得不公;书院招收学生,也有乡绅抱怨优先了贫寒子弟;甚至有人私下议论,石磐拒官留守,是不是想当“土皇帝”……这些细小的裂隙,在阳光下或许微不足道,但在有心人的利用和放大下,却可能成为致命的隐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