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河距临济两百里,步兵需行军五日,骑兵两日可至。然骑兵无法攻城,若无民夫协助,亦难制备攻城器械。
那座细盐作坊虽非城池,经半年修筑已成要塞。唯有待主力抵达临济,趁曹操大军未归之机强攻方能得手。
欲速取作坊必先渡河,故须确认袁绍真退两百里方敢行动。若其突然回师与曹操合围,我军必陷绝境。
两百里?公孙瓒剑眉骤拧,蓦然惊觉此乃圈套。我军刚至临济,你便自两百里外杀回,我933如何撤退?
即便斥候即刻发现袁绍变卦,消息传至临济亦需三四日。届时袁绍距龙凑两百里,我军距临济亦两百里。待我军后撤百里时,袁绍早于龙凑渡口张网以待。
此乃诈术!公孙瓒怒拍案几,疑袁绍欺其不黯筹算。
袁绍略作迟疑:那退兵三百里可够?
公孙瓒掐指复算,终露笑意:善!待你退足三百里,我即兵发临济。倒要看看曹孟德如何抵挡我大军与陶谦、臧霸九万联军。待取盐坊立撤,你期盼的三败俱伤之局恐难如愿。
他抚须眯眼,仿佛已见细盐秘方在手,财源广进问鼎中原之景。
袁绍毫无犹豫:我即刻传令三军后撤三百里。你多遣快马沿途监视,消息一日可抵龙凑。若迟则曹操回防,君梦成空。
不劳费心。公孙瓒冷嗤。
盟约既成,袁绍率二将离船西归。三百里行军,纵急驱亦需七八日。
公孙瓒的探马将撤退三百里的情报传回时,部队抵达临济还需七八日。袁绍两日前就收到那封回绝信,意味着青州军至少在两日前已开拔。短短二十天内,曹操与陈太阿能赢得青徐之战吗?绝无可能!
袁绍催促船夫加速靠岸,刚登岸便纵马直奔鄃县。他分秒必争,如今唯一指望就是臧霸和陶谦能多拖住曹陈联军几日。只要曹操被迫回防公孙瓒,无论细盐配方是否易主,公孙瓒都必将撤回黄河北岸。届时曹操继续与陶谦对峙,天下格局将重回战前态势——这才是冀州生机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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泰山山脉如巨屏般隔绝三州,其形地貌将青州置于横轴,兖徐二州分列纵轴两侧。当年曹军取道泰山郡中段入青,既在途中招揽诸葛亮,又在白马战后顺便 ** 。如今臧霸率琅琊军走中轴逼临菑,陶谦领丹阳军沿东翼进犯北海,两军间隔着二百里崇山峻岭。那处毗邻开阳城的二十里隘口,既是琅琊军进出泰山的唯一通道,也注定他们无法与东路军会师。不过臧霸本就不认为有会师必要。
臧霸此番出兵,不过是效仿公孙瓒在西线的策略,于中路为陶谦牵制曹军兵力,好让徐州主力在东线取得突破。真要他与曹 ** 战?那是绝无可能的。
三日前,这支四万人的队伍从琅琊国治所开阳出发,沿武水向西北行进。途经华县、费县,此刻正在南武阳休整。武水至此已是尽头,距下一站泰山郡治奉高尚有一百二十里旱路。粮秣转运不便,臧霸只得将日行军速度由五十里减至三十里。待抵达奉高后,便可改由淄水运输补给。按此推算,约莫十日可兵临临菑城下。
夕阳西沉时,四万大军方才扎营完毕。中军帐内,臧霸与孙观、孙康、吴敦、尹礼等兄弟正分食烤全羊。孙观撕咬着羊腿含糊道:兄长,此番与陶谦合击曹操,真能讨得便宜?他们本是泰山豪强,早年在三公山落草时结为异姓兄弟,以臧霸为尊。
那是自然。臧霸抹去唇边油渍,成竹在胸:曹军满打满算不过五万,其中郡兵万余须防备青州豪强,不得轻动。某料其必分兵万余驻守西线临济,再遣万余坐镇中线临菑。如此,能调往东线对抗陶谦的不过两万人马。
陶谦本部六万,另有糜竺等徐州豪强私兵,合计七万有余。以二敌七,没了陈宫出谋划策,曹阿瞒岂能再创以少胜多的奇迹?除非他失心疯要为陈宫 ** ,否则定会据城固守,待陶谦粮尽自退。
而陶谦只需围住剧县,待一月后夏收时节,尽取青州军粮为己用。此战势必旷日持久,端看曹陶二人谁先支持不住。
众人细想之下纷纷颔首。青州地势平坦,纵使陈宫尚在也难施奇谋,何况其人已逝。曹操唯有与陶谦正面交锋。恰逢夏收将至,屯田所积军粮反成陶谦补给,这或许正是陶谦选在此时兴兵的深意。
臧霸继续分析道:
局势总会分出胜负,我们只需静待时机,择价高者合作。
孙观露出诧异之色:曹操的条件能胜过陶谦?
陶谦此次开出的价码确实诱人。他承诺待其攻占北海与东莱后,便将富庶的下邳、广陵、东海三郡割让给臧霸一方,自己则保留琅琊、彭城二郡,以此促成青徐连片的战略布局。
如此分配对双方都有利。原本由陶谦单独防守的三处战略要地,将由臧霸接管下邳、广陵两处,极大缓解陶谦的防守压力。
臧霸透露:半年前在青州时,曹操曾许诺东莱太守之位。但那时东莱局势未稳,且距琅琊太远,我便未应允。如今曹操已稳定东莱,其屯田安民之策成效显着。若他现愿割让东莱、北海两郡,并献上细盐秘方......
提到细盐,众人眼中闪过精光。这种价比黄金的珍品,在徐州售价高达每斤四百钱仍供不应求。若能掌握其生产技术,琅琊集团的势力必将突飞猛进。
臧霸补充道:更关键的是北海适合开辟盐场。粗盐虽单价不高,但胜在产量巨大,长远来看收益更为可观。青州得天独厚的地理条件,远比琅琊多雨少滩的窘境更适合制盐。
我们的策略是牵制曹操而不正面交锋。若他肯让出两郡及细盐技术,我们便撤军任其与陶谦相争,待两败俱伤再坐收渔利。臧霸最后总结道。
倘若曹操始终不肯让步,我们便静待时机,联合陶谦夹击曹军。
正所谓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虽不知他俩谁是鹬谁是蚌,但我们定是得利的渔夫。
帐中诸将相视而笑,纷纷抚掌称妙。
首领高见!这般谋略比起陈太阿也毫不逊色!尹礼满脸谄媚。
众人随声附和。
臧霸却摆手道:哪算什么谋略,曹陶二人都不是省油的灯。
只是双方势均力敌,才不得不借我们之力,彼此制衡罢了。
若曹操够明智,必会接受我们的条件。
孙观突然插话:那我们要不要趁机反咬陶谦?
荒唐!臧霸厉声喝止,我们立足琅琊,凭的就是二字。
此番盟约只约定牵制曹军,并未要求我们主动出击。
若背信偷袭,不仅坏了道上规矩,更会失去曹操信任。
自取 ** 的蠢事,断不可为!
众将恍然,纷纷抱拳:首领明鉴!
报——!
帐外突然传来急报。
斥候跌撞入帐:禀将军!泰山奉高发现万余曹军!
臧霸霍然起身:曹操莫非失心疯了?竟敢分兵离开临菑!
要知道从琅琊北上青州,需先西北行三百里,再转向东北两百里。
整条路线宛如书卷符号,而中间的转折点正是泰山郡治奉高——方圆百里的唯一平原。
如今曹军突然出现在要冲之地,若不能抢先控制奉高平原,四万大军将被区区万人堵死在南端狭道。
曹军现至何处?臧霸急声追问,铠甲铿然作响。
“午时探报,万余敌军已穿北麓隘口,踏入奉高平野!”哨骑急报。
臧霸甩了甩油渍麻花的手掌,扯过衣襟胡乱抹了两把,从怀间抽出羊皮舆图掐算起来。
青州兵方才越北隘入平川,若要截断我军南归之路——
尚余百里之遥。
此刻若向西北疾行百里,便可突出南麓峡口。
需即刻拔营!
“蹊跷...”臧霸突然顿住,手指僵在舆图上。
“曹军何不固守临淄辖内的泰山北口?偏要深入泰山腹地设伏?”
“即便仅在临淄界内封堵北口,以万卒扼守亦足以困死我军四万之众。”
“更可缩短其粮道,拉长我军补给。”
“现今这番动作,岂非画蛇添足?”
孙观诸将围观地图,俱露惑色。
俄顷,臧霸猛然击额:“妙哉!原来如此!”
“兄长快说!”尹礼急问。
臧霸指尖划过泰山东脉:
“曹贼心思缜密——其根本不在守城,而在护住青州屯田!”
“若我军合围临淄,其粮秣与屯田百姓俱毁。”
“封堵我军仅有二策:”
“要么扼守临淄境内的北口,要么如今日这般深入泰山。”
“前者断不可行!”
“若陶谦七万大军自东向西挤压,与我在北口形成夹击之势——”
“曹军万人顷刻覆灭!”
“唯今这般将我军堵在泰山,反是上策。”
“群山险峻,陶谦绝不敢孤军入北口犯险。”
“缺我部策应,其七万兵卒亦无力同时包围临淄、剧县二城。”
“而曹操残存两万兵马...”
臧霸突然以拳击掌:“此刻尽可弃守临淄,驰援剧县!”
“弃城?!”吴敦惊得佩刀铿然作响。
臧霸冷笑:“五千青州铁骑尚在郊野,何惧陶谦坐空城?”
倘若陶谦分兵围困剧县,另派部队攻打中路的临菑。
这五千骑兵就能轻松切断陶谦的粮草供应。
虽然五千骑兵正面抗衡七万大军占不到便宜,
但只要陶谦敢分兵,曹操的骑兵骚扰粮道易如反掌。
臧霸稍作停顿,叹息道:
不得不承认,曹操这次直取泰山、拒敌于境外的计策实在高明。
我甚至怀疑,他是否早已算准我们不会为陶谦拼死作战?
或许这一万兵马连精锐都算不上。
众人沉默片刻,仔细琢磨臧霸的话。
孙观开口问道:当前该如何应对?
全速前进,臧霸斩钉截铁,先试探这支敌军虚实。若非精锐,必须速战速决彻底击溃。
吴敦不解:这不是要与曹操结仇?还怎么讨要好处?
臧霸摇头解释:
如果连非精锐部队都能拖住我们,战局很可能会倒向曹操。
到那时别说细盐和北海、东莱,就连陶谦应允的下邳、广陵都会落空。
必须向曹操施压,歼灭这支敌军后直取临菑,掌握主动权。
让陶曹两败俱伤才是上策。
唯有如此才能获取最大利益。
至于得罪与否,若不展现真正实力,如何赢得曹操重视?
生死存亡之际,这些恩怨根本无足轻重。
最终臧霸命令全军休整,三时辰后开拔。
必须快速通过狭道,否则兵力无法展开将陷于被动。
黎明时分,臧霸留一万五千民夫押运粮草。
亲率四万将士与五千民夫轻装疾行,直奔九十里外。
前半夜,西北方向近百斥候回报:曹军按兵不动。
正午时分,大军疾行三十里抵达卞县附近。
从清晨到晌午,陆续有数十斥候带回情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