倘若青州败亡,三雄合纵连横,我等距覆灭尚余几步?
冀州兵微将寡,四面皆敌,唯有借力青州。
即便此番留曹操性命,战后青冀两地必成割裂之势——
纵使勉强维系盟约,令曹氏据守一两残郡与陶谦周旋。
可黄河天堑横亘三百里平原,我军与曹氏再难首尾相顾!
此局岂非正合公孙瓒等人心意?
陈太阿此计...当真无解...
话音未落,沮授身形晃了晃,颓然伏在案几上。
原来青徐战端初启之时,胜者名单便已注定与冀州无缘。
冀州存亡系于青州,青州若殁,冀州必亡...
可若坐视青州大胜,曹操携青徐之力将势不可挡!
待两州差距日益悬殊,袁本初终难抗衡。
待到决战之日,只要曹操稳扎稳打,我军必败无疑。
不知不觉间,青州竟已立于不败之地?
沮授面如金纸,额角渗出冷汗。
同样的绝望在袁绍、田丰等人心头蔓延。
昔日众人皆错判形势,以为冀州占尽先机,方敢修书威逼曹操。
此刻预见陈渡必胜之局,方恍然大悟:
在群雄未灭之前,冀州断不能与曹操为敌——弱小的实力注定要仰仗青州。
同理,在袁术诸辈未除之际,曹操亦需冀州这个盟友积蓄力量。
议事厅内众人面色惨白,额角沁出细密汗珠。
一个可怕的事实浮现心头:
若陈太阿果真能闪电攻取徐州,袁绍要想击败曹操便只剩一条路——静待曹孟德日后犯下致命错误。
眼下袁绍唯一的选择,就是维持与青州表面和气。
他必须借助公孙瓒、陶谦、袁术等势力消耗青州兵力,等待对手自乱阵脚。
此刻的青州,已然立于不败之地。
除非出现两种转机:
其一,曹操与陈太阿在青徐战场败于陶谦;
其二,冀州能趁曹操后方生变时,彻底解决北方公孙瓒的威胁。
但这可能吗?
战略主动权已完全易手。
好...好个无解的阳谋。袁绍面如死灰,喘息声混着沙哑嗓音。
白马之役...莫非真是陈太阿设局?!
还是说他恰好借势而为?
不...不对!
袁绍突然暴起,踉跄扑向沮授,狠狠攥住对方衣襟。
这根本说不通!他面容扭曲,鼻尖几乎贴上谋士的脸。
所有推演都建立在陈太阿能速胜徐州的前提上!
袁绍彻底失态:
必须阻止曹陈联军取胜!
立即撤军!
要唆使公孙瓒南渡黄河,逼曹操回防,破坏青州战局!
这位枭雄已丧失理智。
此刻最明智的选择是与公孙瓒化敌为友,待曹军露出破绽时再图北方。但袁绍拒绝相信青徐战事会迅速了结,更不愿承认陈太阿具备速战能力。
他必须在胜负揭晓前,借公孙瓒之手扭转战局。
因为心理上,他绝不能接受青州胜利——那意味着他将永久活在曹操阴影下,直到对方犯下大错。
身份地位的颠覆令他发狂:
你曹阿瞒当了我袁本初半生门下走狗,如今竟想骑到我头上?!
你怎敢!!
陈太阿对速取青徐战事已成竹在胸;
倘若曹军大胜青徐之争,冀州将沦为曹操傀儡,存亡尽 ** 人之手。
郭奉孝的缜密推演,令议事堂众人顿开两重认知。
这般颠覆性见解,莫说袁本初勃然色变,满堂谋士皆难以承受。
须知就在这封回绝袁氏诸议的曹函现世前,众人犹自沉醉于三重美梦——
既想着冀州即将靠青盐之利坐收九州财帛,又念着凭曹操遣来质子便可钳制其与青州命脉。
岂料幻梦破灭之余,
竟连冀州也要俯首称臣,袁主公反要受制于曹阿瞒。
如此天渊之别,莫说袁绍几近癫狂,满座智囊亦皆失理智。
「只要曹贼败北青徐,这所谓死局便是痴人说梦!」
袁本初胸膛剧烈起伏,松开沮授衣襟时,这位谋士踉跄跌坐席间。
袁绍决意联公孙之心已坚如铁石。
满堂幕僚无人劝阻。
盖因青徐战局若曹氏得胜,冀州注定满盘皆输。
然要诸君在胜负未分时便认败服输,实难从命。
在座皆以为当奋力一搏。
非是众人愚钝,亦非小觑陈太阿。
彼辈原以为青州必败,今能转念信其必胜,足见已历艰难心战,破除旧念,部分认可陈渡之能。
然此刻仍存侥幸——
或陈太阿实无速胜之能,唯郭奉孝神化其才耳。
众皆以为,此刻联合公孙伯珪,尚有一线生机。
毕竟坐以待毙必败无疑,奋力一搏犹可改命。
既然如此,何不赌上这一局?
黄河古河道,渡舟摇曳。
袁绍与公孙瓒各携两员大将舟中相会。
这条宽逾千丈的故渎,本是六十年前黄河改道前的旧途。
昔年冀青二州,正是以此古河为界。
后因黄河南徙,致使青州平原郡裂作两半,分落大河东西两岸。
袁军在故渎西岸驻扎了一万五千名士兵,这支队伍原本是袁绍用来胁迫曹操交出精盐和人员的工具。
然而,区区一万五千人根本无法阻挡公孙瓒六万大军跨过黄河进犯青州。
如今,袁绍竟打算撤走这支军队。
“撤军?你到底在打什么算盘?”公孙瓒皱眉问道。
这次他愿意心平气和地与袁绍会谈,只因对方送来一封言辞谦卑、恳求和解的书信。
这不像是袁绍的作风,公孙瓒深感疑虑。
“若曹操击败陶谦,你我将会面临怎样的局面?”袁绍沉声问道。
“曹操击败陶谦?”公孙瓒怔了怔,随即冷笑,“曹操怎么可能胜得过陶谦?”
袁绍眉头紧锁:
“你该不会以为,只要屯兵黄河西岸,就能替陶谦牵制曹操的部分兵力?”
“难道不行?”公孙瓒自信满满,“临济是青州命脉,盐产重地,曹操岂会放弃防守?”
在他看来,袁绍的话简直荒谬。
“你难道没派人去临济探查?”袁绍对他的回答感到震惊。
“有何可查?”公孙瓒嗤之以鼻,“曹操必定重兵驻守临济,这根本无须多想……”
“你中计了。”袁绍语气轻蔑,“我的探子回报,临济仅有六千守军,除一千郡兵外,其余全是临时征调的民夫。”
“什……什么?!”公孙瓒瞳孔骤缩,声音颤抖,“陈太阿不是死了吗?曹孟德竟敢如此行险?!”
他并非没考虑过曹操可能倾巢而出对抗陶谦和臧霸,但陈渡的死讯让他深信此战曹操必败。
曹操仅有四五万兵力,而臧霸与陶谦联军近十万。
任何人都能看出,曹操唯一的选择就是死守临济。
毕竟陶谦远道而来,只要曹操坚守数月甚至一年半载,陶谦终将因粮草耗尽而退兵。
可如今袁绍却说曹操彻底放弃了临济,这怎能不令他震惊?!
那可是青州命脉!
“曹孟德是在赌我不敢东渡黄河?!”公孙瓒感到被蔑视,怒火中烧。
“你敢吗?”袁绍语带挑衅。
“有何不敢!”公孙瓒喝道,“曹操未派兵驻守龙凑,就凭你那一万五千人,也配让我忌惮?!”
“那你为何不渡?”袁绍再问。
“不过是没必要罢了。”公孙瓒强撑道。
公孙瓒原本预计临济城会有大军驻防,因此不愿冒险渡河,以免陷入袁曹两军夹击的困境,白白替陶谦出力。
他盘算着只要在黄河北岸牵制部分曹军,让陶谦与曹操拼个你死我活,自己便能坐收渔利。
陶谦在求援信中也明确表示,无需他直接出兵交战,只需在黄河沿岸布阵施压,分散曹操注意力即可。
可谁能料到,曹操竟能洞悉陶谦与自己的谋算,还敢如此兵行险着?!
不对——这般诡谲的用兵风格,怎么像极了……陈渡?!
公孙瓒骤然瞪大双眼,失声惊呼:“曹孟德敢这般行事,莫非陈太阿当真未死?!”
袁绍默然摇头。
事实上,直到最后他与谋士们都无法确认陈渡的生死,只是众人心照不宣地认定——那位谋士必然还活着。
不过此刻,他并不打算向公孙瓒透露这个推测,毕竟说了对方也绝不会相信。
“绝无可能!”公孙瓒斩钉截铁地反驳,“我安插的多名眼线都亲眼目睹他遇刺,那等重伤必死无疑。更何况曹孟德匆忙嫁女为其妾室,分明是掩人耳目的把戏!”
袁绍突然冷笑:“若他当真活着,你还敢进兵临济么?”
“有何不敢?!”公孙瓒拍案而起,却在转瞬之间恍然大悟:“难怪你今日假意示好,又是透露临济空虚,又是声称要后撤二百里——原来是要诱我渡河攻曹?!”
袁绍面色骤冷,眼中寒光迸射:“是又如何?”
“可笑!”公孙瓒厉声质问,“你与曹孟德向来同气连枝,助我攻曹对你有什么好处?”
只见袁绍从袖中甩出一封帛书,公孙瓒半信半疑地展开细读,嘴角渐渐扭曲上扬,最终爆发出一阵刺耳的大笑。
“好个袁本初!竟在此时逼曹孟德献上细盐秘方与质子?!
“更妙的是曹孟德宁死不从?!
“看来你们这对刎颈之交,也要上演兄弟反目的戏码了?!
“哈哈哈哈哈……”
这戏剧性的转折令公孙瓒既惊且喜。
天下谁不知冀州袁绍与青州曹操互为表里,合则双赢,分则俱损。
如今曹操危在旦夕,袁绍非但不施援手,反而趁火 ** ?而曹操竟敢断然拒绝?
究竟是袁绍丧心病狂,还是曹操自取 ** ?
又或者……这根本是袁曹二人设下的圈套?故意诱他孤军深入,再聚而歼之?
一切皆有可能。
袁绍的声音幽幽响起,像毒蛇吐信:
(最后段落保留悬念,符合
我后撤二百里,你可差人查探临济虚实,看是否真有伏兵。
待探明军情,再定夺是否出兵。
须知青州精盐工坊不在城内,而在临济城外二十里海岸。
若能夺取工坊,天下精盐尽归你手。
公孙瓒略一沉吟,微微颔首。
他早知工坊位置。若临济空虚,袁绍又履约退兵,必当挥师渡河,夺取这份令诸侯垂涎的产业。
掌控工坊便能 ** 制盐秘术!
曹操竟敢不设防?
真是个疯子!
想到唾手可得的盐场,公孙瓒只觉气血上涌。
且慢!他突然警觉,我夺盐场败曹操,于你有何益处?
袁绍绝不行无利之事。
你若得手,于我无益。袁绍抚掌而笑,可若你损兵折将却铩羽而归呢?
我赌曹操会从徐州回援,赌你啃不下临济这块硬骨头。
待你与曹操、陶谦三方俱伤,便是我的机会。
如何?可敢一试?袁绍眼中闪着挑衅的光。
公孙瓒眉头紧锁。
敢吗?
若情报属实,有何不敢!
但这分明像个诱饵......
偏偏又是千载良机。
袁绍期盼三方混战,当真可能吗?
临济守军不过千余郡兵加数千役夫,岂能挡住他五万雄师?
曹操若回防青州,必致徐州战线崩溃,最终困守临菑——这确是三败俱伤之局。
《黄河对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