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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等众人回神,又是两声尖啸。这次一枚直取谯楼,另一枚精准命中方才的夯土墙。轰然巨响中,谯楼轰然倒塌,乱石飞溅。而夯土墙已被砸出近丈深坑。
第三波破空声接踵而至。燃烧的火球划过长空,拖着浓烟从城北直坠城南。整座下邳城顿时沸腾。
太可怕了......
难怪袁术兵败如山倒!
连下邳城墙都扛不住,其他土城在曹公面前岂不如同纸糊?
曹公真要入主徐州了?
徐州城外,轰然巨响震彻云霄。
若此神器为真,往后谁人还敢欺凌我徐州百姓?!
曹青州威武!
当称曹徐州!镇东将军威武!
陈珪等世家宿老,陈登、步骘等青年才俊,望着化为齑粉的城墙,凝视着深达丈余的巨坑,目睹谯楼在炮击下轰然倾颓,尽皆骇然失语。
这绝非虚妄,而是对超越当世千载的绝对武力,最真实的敬畏。
他们比寻常百姓更明白,这等神兵利器将如何改变天下格局。较之数万铁骑,此物更具威慑。自此,曹操铁骑所向,再无不可破之城;旌旗所指,再无不可征之地。
纵使将来曹操撤离徐州。
纵使徐州不驻一兵一卒。
试问谁人还敢觊觎此城?
此刻,他们终能体会袁术的绝望。终于明白曹操何以迅雷之势拿下彭城、开阳。
数百豪强族老中,那些曾怀异心者,此刻无不后怕战栗。他们真正见识到了曹操的可怕,看清了他肃清徐州的决心。再不敢怀疑,这位雄主的未来将无可限量。
徐州,注定困不住这条真龙。
下邳城外,人声鼎沸。
陈珪等人从 ** 回神,恭请曹操入城赴宴。曹操却摆手回绝:沿途所见,饿殍遍野。虽祸起陶谦、袁术,我亦难辞其咎。如何能安心饮宴?还请诸位将州府酒肉尽数散与百姓。
众人闻言皆怔,继而感慨万千。
曹操未再多言,只带亲随十余人登临城楼。红衣如火的雄主,在万众瞩目中突然躬身致歉:
操来迟矣,愧对徐州百姓!
声震四野,闻者无不动容。
豪族权贵们的脸色略显尴尬。
他们心知肚明,曹孟德口中的所为何指。
这场曹袁之战,表面上是对抗袁公路,实则是曹孟德向徐州士族挥出的一记重拳。
然而正如陈元龙所言,曹孟德并未持刀胁迫徐州人背叛陶恭祖迎接袁术,也未逼迫袁术在徐州大开杀戒。
从八个月前陶谦兵败青徐,到四个月前袁术入主徐州,再到今日曹孟德击溃袁术,这一切都是徐州豪族自己的选择。
席间多数人都清楚,城楼上那番愧对苍生的慷慨陈词,不过是收买徐州民心、笼络天下民意的政治表演。
但并非所有人都看透这层用意。
年轻一辈的俊杰中,如陈元龙、步子山这般胸怀大志者不在少数。
在他们眼中,曹孟德确有负于黎民,却更有功于江山社稷。
城下百姓更是不解——明明是为民除害的恩人,何罪之有?
曹使君何罪之有!
祸根全在袁贼!
若非曹使君力挽狂澜,徐州不知还要流多少血泪!
感恩的声浪此起彼伏,无数双眼睛拼命仰望着城头那抹烈焰般的身影。
曹孟德抬手示意,不多时,军民们便在将领指挥下,将陶瓮、粮袋、薪柴井然有序地运至城郊。
荀文若筹集的百万石粮草已在南下途中,后续还将有青州粮秣源源不断运来,直至秋收时节。
炊烟袅袅,粥香弥漫。
饥肠辘辘的下邳百姓狼吞虎咽之时,脑海中已将那团烈火般的身影与救命的米香牢牢烙在一处。
......
十日过去,徐州已改换新天。
陈渡带着数十名稷下学宫培养的学子进驻州牧府,陈元龙、步子山、王景兴等人皆被调来协助——或者说学习青州政务章程。
他们着手整理陶谦时代的户籍田册,对照士族们新近上交的账簿重新勘验登记。
起初,陈元龙等人对此等琐碎事务颇有些嗤之以鼻。
陈渡要求陈登、步骘、王朗等人亲自参与基层事务,这让他们感到有些不适——毕竟以往这类差事都是交给下属去办。然而陈渡坚持认为,唯有通晓基层实务,才能真正胜任官员之职,这正是青州一贯的为政之道。
起初,陈登等人信心十足,笃定自己处理政务的效率必定远超那些来自稷下学院的年轻吏员。可很快他们便意识到,这群受过专业训练的吏员简直非同寻常。从陈渡及其团队身上,他们第一次见识到何为真正的高效,也终于明白过去的自己有多么不切实际。
陈渡抵达徐州州牧府后,面对堆积如山的文书,稍作梳理便定下目标:务必在十日内完成全部统计整理工作。他手下的高级吏员迅速将任务细化,精确分配至每一名基层吏员,明确每日的工作内容和进度。
起初,陈登等人对十日完成的说法将信将疑。按他们的经验,如此庞大的工作量至少需要一两个月才能理出头绪。然而十天后,陈渡的团队竟真如约完成了任务。无论是青州特制的算盘、陈渡数字的运用,还是稷下吏员们高效专注的工作作风,都使得这项繁琐易错的统计工作得以惊人地顺利完成。
这次的经历让陈登等人清晰地认识到陈渡建立的这套行政体系之高效,也为他们日后融入青州体制奠定了基础。
最终统计数据如下:
- 琅琊:在籍三十七万,隐户二十一万
- 彭城:在籍三十六万,隐户十八万
- 下邳:在籍五十三万,隐户二十六万
- 广陵:在籍四十二万,隐户十八万
- 东海:在籍三十二万,隐户十一万
徐州总人口达二百九十四万。
这个数字并未令陈渡感到意外。早在东汉永和五年(公元140年),徐州人口就已达到二百八十万。虽然经历桓灵时期的动荡与天灾,人口本应减少,但董卓之乱后,大量来自洛阳、颍川等地的流民涌入,使得徐州人口得以维持。
【
如今徐州登记在册的人口,实则水分极大。历经战乱洗礼,许多百姓或已丧生,或遁入山林沦为流民逃户。
此番清查竟揪出隐匿人口九十九万之众,
相当于徐州现有人口的三分之一,
更占真正户籍人口的半数。
九十九万黑户何等骇人?
蜀国全盛时期在册人口不过九十四万。
徐州豪族私藏的人口,竟比整个蜀国子民还多!
若不根除此患,这九十九万隐形人终将成为徐州动荡之源,如同深扎在曹操腹地的毒刺。
值此曹操威震徐州之际,
陈渡顺势推行政改——要在青徐二州建立严密的户籍体系,让曹氏政权直抵乡野。
昔日皇权止于县衙,如今州牧之令要进村入户。
徐州总人口二百九十四万,
其中隐匿人口九十九万。
当这组数字呈于案前时,曹操震惊难抑:
交州户籍不过百万,
并州仅六十万,
凉州更不足五十万。
此番清查所得的税赋根基,竟堪比并凉二州总和,或抵整个交州!
太阿此计甚妙!借袁术之势震慑豪强,顷刻间便挖出百万人口。
依我看,这尚非全数,至少还有二三十万藏于民间。
而今青徐两州实控人口近五百四十万,已超冀、豫、荆等富庶大州。
表面只辖两州之地,实际税赋之丰,堪比半壁江山!
此言绝非虚妄。
袁绍治下三十税一,刘表荆州十五税一,
而曹操在青州推行十税二新政——
仅一百六十万农庄百姓缴纳的赋税,
竟已超过刘表五百万荆州子民的总贡赋。
但这绝不意味着河北、荆州百姓比青州黎民更安乐。
在青州之外的地界,农人缴纳给当地豪族的田租普遍高达四成以上。
曹营颁布的什二之税看似严苛,实则比其他州郡轻省得多。关键在于主政者令行禁止,从不重复征税。
反观其他州郡,课税次数全凭豪族心意——少则三四回,多至十五六回,俨然成了无底洞。更令人生畏的是,除了繁重税赋,无偿劳役如同另一座大山压在百姓肩头。
曹氏执政两年间,这些积弊已获改善。政令严明的治理方式,为青州树立起前所未有的官府威信。这种确定性带来的安定感,使治下百姓的满足程度冠绝中原。
这种良性循环中,百姓受惠于新政,曹氏也收获双重回馈:民众拥戴带来的精神满足自不待言,更实在的是充盈的粮仓——尽管两年间支应民生、有偿劳役、官吏犒赏及对外战事耗粮逾千万石,各郡粮仓仍囤积一千八百万石余粮,足可轻松供养徐州三百万人口。
夜深人静时,陈渡与曹操对坐炉前。红泥火炉映着翁婿二人的面庞,酒香氤氲中,陈渡直言进谏:岳父新得徐州户口虽喜,若不能妥善安顿这三百万民众,征税与安定俱是难题。
曹操执杯笑叹:莫非今日双喜之外,贤婿要再添一喜?陈渡饮尽杯中酒道:此议非独针对徐州,青州户籍管理与征税之法,亦需完善。
一、文本
过去两年间,青州实施的是世家自治政策,各级官吏自行征缴赋税。至于百姓实际缴纳数额与朝廷实际所得是否存在差额,始终未作严格核查,采取的是姑息纵容的态度。
那些通过盐业与我们建立利益关系的豪族,由于监管松弛,逐渐恢复了嚣张气焰。主公执掌青州仅两年余,威势正盛,故这些积弊尚未完全暴露。但不出三五年,待主公移师中原,青徐二州必将再现隐匿人口、私蓄武装之乱象。
究其根源:其一,基层征税体系薄弱,自耕农居住分散,征税仍需依靠地方豪族;其二,如陈珪之于下邳,豪族掌握着基层话语权,政令推行必须借其之力。这正是皇权不下县的实质。
自商鞅变法建立严密户籍制度后,四百年来,再未有王朝能将统治触角真正深入乡野。所谓皇权不下县,县下惟宗族,形成皇权与绅权 ** 并行的治理格局——朝廷命官止于县级,乡里事务完全依赖等地方势力。
这种天子与豪强共治的模式,正是隐户、征税困局、私兵泛滥等问题的症结所在。
二、场景描写(维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