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这座城池每个角落都弥漫着共识:徐州的天,要换了。
下邳城门。
陈珪父子立于最前。
徐州俊杰次第延展,两百余家豪族代表蜿蜒如蟒。
距袁术败退已届三宿。
曹公那句裹着刀刃的劝诫,已然震颤整个徐州:
献隐户名册者,吾可代奏天子开恩。
若执迷不悟...
当初陈登等人初传此言时,豪强们犹自嗤之以鼻。纵使听闻曹公要速破袁术,也不过当作狂言。
谁曾想——
三十日?
三日?
竟连两日都不到...
曹操用一场酣畅淋漓的胜利向徐州人宣告:攻克袁术麾下的重镇,不过两个时辰之事。
兰陵萧望、王也、胡陵三族更是将彭城之战的细节传得沸沸扬扬——曹军折损不过数十,便摧枯拉朽般击溃敌军。
消息传开,徐州世族无不悚然。
先前投靠袁术的二十四家豪强,以下邳阙宣为首,闻讯后如遭雷击,惶惶不可终日。那个曾在平行时空过足皇帝瘾的阙宣,此刻方寸大乱,匆忙联络各家企图 ** 反抗。然而多数人已吓破肝胆,纵有不满,也无人敢明目张胆与曹操为敌,纷纷回绝。
阙宣不死心,继续奔走游说。最终,他的头颅被人斩下,悬挂于下邳城门,与数百家俯首帖耳的世族一起,静候曹操驾临。
此时此刻,城门处聚集的世族已达三百余家,占徐州豪强七成有余。
余下三成仍在负隅顽抗。
其中一批人盘算:曹操虽雷厉风行,却始终标榜宽仁,当年在青州清算隐户时未曾大动干戈。若主动献上隐匿人口,岂不是自投罗网?说不定能侥幸蒙混过关。即便东窗事发,再补交名单也来得及。
另一批人则坚信:诸侯联军即将合围曹操,徐州未必能守。待曹军陷入困境,自然无暇追查旧账,不如暂且观望。
最顽固的当属那些自诩清流的名士。他们以与赘阉之后同朝为耻,高喊宁死不屈,坚称衣带诏乃曹操伪造,天子节杖必是强夺自马日磾、伏完之手。有人甚至放话:只管来杀!吾等求仁得仁,青史留名;而汝曹孟德,遗臭万年!
世间百态,莫过于此。
当年边让之死,岂是无缘无故?
徐州自然不乏边让之流。
但陈珪、陈登父子,绝不会步其后尘。
此刻,他们正捧着徐州牧印绶,静候新时代的主人。
前方,乌压压的军队如一条巨蟒般蜿蜒前行。
众人又站立等候多时,直到双腿发麻。
终于,那面绣着字的猩红帅旗渐次清晰。
帅旗下,一位身披赤狐大氅、凤目美髯的将领策马徐行,浑身散发着烈火般的威严。与他并肩而行的,是位身着玄狐大氅的年轻将领,待其催马向前,众人顿觉其眉宇如刃,英姿勃发。
二人先后下马。
陈登手捧州牧印信缓步向前,向曹操躬身呈上,朗声道:
汉室倾颓,天下动荡!建功立业,正当其时!
徐州沃野千里,子民百万。然前有陶谦昏聩屡犯边境,后有袁术残暴荼毒苍生。
曹公奉天伐罪,解民倒悬。徐州百姓夙夜期盼,今愿举州相托,集十万之师。
上可辅佐天子,下能镇守疆土。恳请曹公纳之!
曹操未作推辞,径直接过印信,淡然道:
下邳城中。
曹操接过徐州牧金印时从容自若,仿佛这本就是他的属地。
他随手将印信交给陈渡,向前走去。以陈珪为首的士绅们纷纷迎上致谢,赞颂其拯救黎民之功。
这些深谙时务的豪族早已备妥户籍田册,静候查验。萧、王、胡三族更在三日间便向各世家传达了曹公的承诺:
你们得到的,终将多于失去的。
曹营铁骑横扫千军,三日之间便击溃了骄横的袁术大军。这般雷霆手段,让徐州士族瞠目结舌——原来这位乱世枭雄的承诺,竟比金石更坚。
威信如刀,刀刀刻在众人心头。
昔日那些暗自讥讽的世家耆老,此刻尽数敛了轻慢之色。他们虽心疼自家的粮草辎重,眼中却闪烁着别样的光彩:这位挟天子以令诸侯的曹司空,究竟会给徐州带来怎样的天地?
典韦许褚两尊铁塔般的悍将,手持开山巨斧横立两侧。森然兵甲映着夕照,衬得居中而立的曹操愈发气势逼人。陈渡不动声色地扫视着人群,忽然察觉兰陵萧氏家主萧望踏前半步。
司空神兵天降,不知可否让我等乡野村夫开开眼界?萧望抚须长揖,眼角细纹里藏着精光。这句话看似奉承,实则将满城士族的心思都说尽了——那传说中两个时辰轰塌彭城的神器,究竟是真是假?
曹操朗声大笑,玄色大氅在风中猎猎作响:此物凶煞之气太重,诸位当真要看?
陈渡指尖轻叩佩玉。他看穿了萧望的盘算:既要卖人情给新主,又想借机震慑徐州豪强。不过......也确实怪不得这些世家好奇。毕竟在这 ** 时代,突然出现能摧城拔寨的琅琊炮,简直如同孩童突然握住了雷霆之力。
城门前忽而鸦雀无声。连素来沉稳的陈登都不由前倾身躯,步骘手中羽扇停在半空。这些青年才俊暗地里不知争论过多少次:那传说中能令城墙崩塌的怪物,究竟是何等模样?
陈珪拱手言道:这般利器,主公岂能称为凶物?若无此物相助,主公平定彭城之战,不知又要折损多少忠勇将士,我徐州子民亦不知要多受多少袁贼欺凌之苦。
萧望随即附和:陈公所言极是。兵械本无善恶之分。此物若在袁贼手中确是灾祸,然在主公掌中,实乃安邦定国之神器!
在场众人闻言纷纷点头称是。
曹操捋须笑道:既然诸位都有此雅兴,那便命人取来两具示众。
他召来近卫吩咐妥当,目光如炬地望向青石堆砌的下邳城垣,沉思片刻后说道:观此城墙较彭城更为坚固,不如便以此为目标试射。
群臣闻言俱是一怔。原以为曹操只是随意演示,不料竟要当众试射城墙,此举分明是要借此震慑那些心怀异志之人。
曹操又对陈珪道:有劳陈公协助疏散城中百姓,以免误伤。若有百姓愿来观瞻,亦可一并出城。
此刻琅琊炮已成曹操威慑四方的利器,既然众人主动请缨,他正好借机立威,震慑徐州那些暗怀鬼胎之辈。
陈珪立即安排族人着手办理。他敏锐地察觉到曹操刻意加重语气的二字。作为徐州首屈一指的名门望族,陈氏在民间威望极高,百姓对其言听计从。
曹操环顾四周又道:这附近并无合适巨石。仲康、恶来,你二人速去城中购置四面重磨。
如今曹操既要施恩于徐州百姓,更要立威于天下。让百姓亲睹琅琊炮之威,正是最直接的震慑手段。而令陈氏这等名门望族听命效劳,同样是在彰显权威。
不多时,在下邳陈氏族人的引导下,数以万计的百姓井然有序地聚集在城外空地。众人皆好奇地打量着被豪门贵胄簇拥的那位身披赤红大氅的伟岸身影。
有百姓低声议论:
那位是何方神圣?
愚钝!这定是击溃袁术的曹使君无疑!
“曹大人?!竟然是曹大人亲自到场?!”
“曹大人不是负责青州事务吗?为何陈公等人对他如此礼遇有加?!”
“据我所知,陈公他们已将徐州牧之位让与曹大人了!也就是说他现在既是青州牧也是徐州牧!”
“什么?一个人可以同时掌管两个州?”
“嘿,普通人当然不行,但曹大人岂是寻常之辈?”
“此话怎讲?”
“你们可曾听闻天子血诏?天子任命曹大人为镇东将军,总管中原四州军务!咱们徐州正是其中之一!”
“此事当真?!”
“我听说青州百姓现在日子可好过了!田税只交两成!”
“切,这种话你也信?明面上说两成,实际交多少谁知道?咱这儿名义上还是三十税一呢,结果官府一年收几次税?”
“对,这些惠民政策听着漂亮,落实不了都是空话!”
“快看!站在曹大人身旁那位贵公子,莫非就是传说中的陈公子?!”
“陈公子?!在哪里让我瞧瞧!”
“嘿!还真是!”
“你怎么认出来的?”
“那个...我媳妇去年花了两金买回来一幅陈公子画像,藏在床底下被我发现了。”
“这你都能忍?!”
“嘿嘿,你家那位没买?我老婆可说了,是和你家那位一起买的!”
“什么?竟有这事?!”
“哎,那边那群人在忙活什么呢?”
有人注意到正在组装的巨型器械。
“不清楚。”
“这玩意儿怕是有三丈高!”
“是做什么用的?”
“该不会就是曹大人击败袁术的秘密武器吧?!”
“什么武器?”
“你没听说?曹大人不到一个时辰就把彭城轰成了废墟!要不袁术怎么会仓皇出逃?!”
不多时,许褚与典韦神情自若,各自抱着四五百斤重的石磨从城中走出。
两人步履轻快,健步如飞,脸上都带着不服输的表情,似乎在较量谁显得更轻松。
他们将石磨压在组装好的器械长臂上,随后回到曹操与陈渡身旁站定。
陈珪、萧望等人望着两个巨汉气定神闲的模样,个个瞠目结舌。
萧望出声赞叹:“曹公帐下果然英才辈出,不仅有神机妙算的陈别驾,勇冠三军的曹将军,连贴身护卫都是这般力能扛鼎的豪杰。二位壮士如此神力,实乃老夫生平仅见。”
曹操嘴角微翘,露出意味深长的笑意。 ** 队伍迅速就位,等待主帅指令。曹操轻轻颔首。
二十多名 ** 立刻展开有条不紊的操作。围观百姓在陈氏家仆引导下围着投石机站成半圆,议论声此起彼伏。
这真是投石机?
寻常投石机不是最多射两百步吗?
这距离看着得有四百步!
那磨盘少说三百斤重,这么远真能砸中城墙?
定是怕砸坏城墙才放这么远。
快看!启动了!
人群瞬间鸦雀无声。
巨大的配重箱缓缓坠落,四丈多长的抛臂高高扬起。刺耳的破风声压倒所有嘈杂,数万道目光追随着飞向城墙的磨盘。
轰!轰!
惊天动地的爆响震彻全城。
磨盘落处,坚硬青石瞬间粉碎!五尺厚的城墙被砸出个大洞,露出里层夯土。另一侧女墙整个消失,宛如缺了门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