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山贼土匪也是一门技术活。
什么人能抢,什么人不能抢,什么人有货,什么人装穷,都需要极强的眼力分辨。
而且还要把控好官府的态度。
官府势强就缩起来,官府势弱就多做几单,这都是山贼土匪的生存技巧。
连云峰九村十八寨每个村寨都有做强人的名额,不过九村起了别的心思,带着青壮出去“闯”了。
现在连云峰的山匪只剩下十八寨,没有九村的人。
“西边儿来的流民太多,都是往咱们这边儿跑的,不驱赶的话,任他们钻进来,就没安生日子了。”
三叔公佝偻着背半靠在陆家堂屋的墙上,一手拿旱烟,一手端着碗热水叹息。
侄孙死的憋屈,没有明刀明枪死在抢劫路上,反而是被流民拿木叉给捅了,害的老七听见这事儿没缓过来,一抬腿跟着去了。
“那三叔的意思,还是得抽人补上去?”
陆老汉蹲在三叔旁边儿,旱烟杆子不停划拉着地面。
陆老太拿眼斜睨着往这边打量的媳妇们,看的后者纷纷低头做事,云澈也老老实实用小火煨药,留神火太大把药熬干。
“不补不行,但你家儿子虽然多,孙子辈还没多少,所以这回抽上去的人巡山守山,不出去,过了年再看情况,你们家孙子辈得抓紧了。”
三叔公瞥了一眼院子里大大小小的孩子,女多男少,心里叹了口气。
本来陆家老五是个不错苗子,就算不在山外跑,也能从军中得些信儿,现在成了这样……
“这是应该的,回头我叫家里给孩子们补补身子,明年能再添几口人。”
陆老汉听三叔这么安排,心里松了口气。
家里上下二十六口,大人算起来也就十二口,这还是加上了新娶的儿媳妇。
剩下十四口,自己的老闺女巧巧,老大家的小慧,这两个年纪差不多,马上就不算自己家的人了。
还有十二个,只有五个男娃,人丁确实少的可怜。
“你心里有数就成,多子多福,往后这世道不一定什么样呢,多个孩子傍身总是好的多,不然存再多粮,也少不得被抢去。”
三叔公絮絮叨叨的通知完巡山的事,又催生了几句,扶着墙起身。
陆老汉搀着他出门,一起奔丧去了。
“以后家里孩子的鸡蛋先省了,紧着你们吃,你们也给我争点儿气。”
陆老太看老头子和三叔公走远了,回过头训几个媳妇。
生孩子不是用嘴生,得吃好喝好才怀的上,生的下来。
她好吃好喝供着,四个儿媳妇给她生了七个孙女,反倒是老四家苛苦儿媳妇,小子反而一窝一窝的生。
真是气死个人!
“这一胎要还是生女儿,明年你们都吃糠去吧,别浪费老娘的鸡蛋!”
说完,陆老太气呼呼地回房间拿东西去了。
正在指导小婶子熬药的陆慧悄悄看了一眼自己娘,脸颊涨的通红,心里不禁有些酸涩。
她家是大房,爹娘成亲早,但四个孩子三个是女儿。
她也好想变成男孩,替娘撑腰。
可她偏偏是女孩,而且快要出门了。
一旁的云澈看着院子里压抑的气氛,暗自擦了把汗。
幸亏没有催他生孩子……
感谢中毒的室友!
“熬一个时辰是怎么看时间的?”
他低声询问身边的小姑娘。
陆家又没有计时器,他实在不知道怎么判断一个时辰什么时候够。
陆慧下意识看了看天,又掀开药罐看看水位线:“还不到,等会儿到了我告诉你,有时候拿不准时间,就看罐子,但是底下的火要稳,烧够了时间,药汤就刚刚好。”
看天色断时间是个只能意会无法言传的技巧,陆慧没法描述,只能用药罐子熬的时间来算。
大夫一般叮嘱几碗水熬成多少多少,就是通过火候计算时间。
所以只要药罐子的火稳定,不上大火猛烧,都是能熬出大夫叮嘱的成色的。
云澈认真点头,明白了陆慧的意思。
陆家几兄弟已经去帮忙给七叔公处理身后事了,陆老汉是陪着三叔公说话才晚走一会儿。
这一天明显又是要陪着陆家女人们家里蹲的状态,不过云澈的活相比其他人轻松些,因为他的主要工作还是陆鸣,干活都是顺带。
喂完陆鸣汤药,他又打水给漱了口,病号室友才有点儿精神。
“我听着像是七叔公走了?还有他家的三堂哥?”
“嗯,应该是,爹和你几个哥哥都去帮忙了,咱们家要上礼吗?”
云澈还以为陆鸣是想出份奠仪让他跑腿,于是主动询问。
昨天来送贺礼的人里他记得有七叔公家,但跟陆鸣这边有来往的他就分不清了。
陆家寨的人大多沾亲带故,陆老汉的兄弟们是陆鸣堂叔堂伯,这些人的孩子是陆鸣堂兄弟。
陆老汉老爹的兄弟们,也就是陆鸣爷爷那辈的叔公,伯公,他们的孩子论下来也是陆鸣的堂亲,再算起来还有陆鸣太爷的兄弟的孩子……
这人际关系复杂到云澈想要随身携带族谱,真不知道他们平时是怎么算的。
反正他掰手指头是算不过来。
“……先不用,有空你去替我给七叔公磕个头,堂嫂那你不熟,等阵子……村里的路熟了,你再替我走一趟。”
陆鸣沉默了一会儿,断断续续安排着云澈。
眼下他还没分家,手里没有拿得出手的东西接济堂哥家,只能说先等等,等几天家里把他分出来再给。
云澈不知道陆鸣心里的打算,随口应了,趁机琢磨自己的石碑挂坠。
眼下虽然安全,不愁吃穿,但这并不是绝对的。
外面不知道乱成什么样,连云峰这里有山有水,难保不会有流民闯进来找吃的,到时再做打算就晚了。
流民的危害可不比官兵过境差。
这是一群饿急眼的人,为了吃的什么都干得出来,饥饿会驱使着他们的生物本能,迸发出惊人的破坏力。
他们不是影视剧里展示的那种人畜无害的形象,衣衫褴褛,面黄肌瘦,像个叫花子一样祈求别人给点儿吃的,祈求朝廷赈灾放粮。
岁大饥,人相食,才是这些走投无路之人的本来面目。
云澈抚摸着领口的石碑挂坠,心里想着陆鸣。
这块石碑跟陆鸣有什么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