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呕血昏厥的消息,如同在滚沸的油锅里泼入冰水,瞬间在死寂的宸王府炸开,余波却诡异地被限制在重重宫墙之内,未曾立刻席卷整个京城。显然,有人以雷霆手段封锁了消息。
书房内,空气凝固如铁。萧景辞面沉如水,指节因用力而泛白,压在书案边缘。陆云姝站在他身侧,能清晰地感受到他周身散发出的、几乎要凝成实质的冰寒与暴怒。这绝非偶然!父皇虽沉迷丹药,身体衰败,但绝无可能突然呕血昏厥至此!是丹药出了问题?还是……有人迫不及待,要行那大逆不道之事?
“备马!入宫!”萧景辞的声音嘶哑,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无论前方是刀山火海,还是龙潭虎穴,他都必须立刻进宫!父皇生死未卜,京城乃至整个天下的权柄瞬间悬空,此刻慢一步,便可能是万劫不复!
“我与你同去。”陆云姝抓住他的手臂,语气坚决。宫中情况不明,玄玑与太子必然严阵以待,萧景辞独自前往,太过危险。而且,皇帝突然病重,若真是与那邪术丹药有关,或许她能看出些许端倪。
萧景辞回头看她,对上她清亮而坚定的眸子,那里面没有恐惧,只有与他并肩而立的决然。他沉默一瞬,重重点头:“好。”
宸王府的马车以最快的速度冲破夜色,直驰皇城。然而,在宫门处,他们被前所未有的森严守卫拦了下来。不仅仅是日常的禁卫,更有大量身着东宫服饰的侍卫层层把守,弓弩上弦,刀剑出鞘,气氛剑拔弩张。
“宸王殿下请留步!”一名东宫翊卫统领上前,面无表情地拱手,“陛下突发急症,需要绝对静养,太子殿下有令,任何人不得入宫惊扰!”
“任何人?”萧景辞踏前一步,玄色大氅在夜风中猎猎作响,目光如万年寒冰,直刺那统领,“包括本王这个亲生儿子?”
那统领在他骇人的气势下不由自主地后退半步,额头渗出冷汗,但依旧硬着头皮道:“殿下恕罪!此乃太子严令!也是为了陛下龙体着想!还请殿下……莫要为难末将!”
“本王今日,非要进去不可!”萧景辞声音不高,却带着千钧之力,他缓缓抬起手,身后跟随的玄甲亲卫瞬间上前,煞气冲天,与东宫侍卫形成对峙之势,冲突一触即发!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宫门内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一名身着内侍监服色、面容苍老却眼神清正的老太监快步走出,正是皇帝身边伺候多年的心腹大太监,安德海。
“住手!”安德海尖细的声音带着威严,他先是对东宫统领呵斥一声,随即快步走到萧景辞面前,躬身行礼,压低声音急道:“王爷!此刻万万不可硬闯!”
他抬眼,目光快速扫过萧景辞和陆云姝,眼中带着显而易见的焦急与担忧,声音压得更低:“陛下情况……很不好!太医束手无策!太子殿下和玄玑真人此刻都在养心殿守着,宫禁已完全被东宫的人接管!王爷若此时强闯,只怕……正中他们下怀,落个‘逼宫惊驾’的罪名啊!”
萧景辞瞳孔骤缩,胸膛剧烈起伏,强行压下几乎要破体而出的杀意。安德海的话,如同冰水浇头,让他瞬间清醒。是了,太子巴不得他失去理智,强行闯宫,好给他安上一个十恶不赦的罪名!
他死死攥紧拳头,指甲深陷入掌心,带来尖锐的痛感,帮助他维持着最后的理智。“安公公,父皇……究竟如何?”他声音沙哑地问。
安德海老眼含泪,摇了摇头,声音哽咽:“吐的血……是黑的!人事不省,气息微弱……玄玑真人说是丹药冲撞,正在施法……可老奴瞧着,陛下那脸色……青中带黑,实在……实在是不像好啊!”他话未说尽,但意思已明——皇帝恐怕是中了剧毒!而玄玑所谓的施法,更像是在拖延时间,或者说……在掩盖什么!
陆云姝心中凛然,黑色的血,青中带黑的脸色……这绝非普通丹药反噬,更像是某种阴邪之毒发作的迹象!难道,玄玑进献的所谓“仙丹”,根本就是慢性毒药?亦或是,他在丹药中掺入了那“血魄晶”炼制的邪物?!
“王爷,”她轻轻拉住萧景辞的手臂,感受到他肌肉的紧绷,低声道,“此时硬闯无益。”
萧景辞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底已是一片骇人的平静,但那平静之下,是即将喷发的火山。他看向安德海,一字一句道:“安公公,有劳你在宫内……多加看顾。一有消息,立刻设法通知本王。”
安德海重重叩首:“老奴……万死不辞!”
萧景辞不再多言,猛地转身,拉着陆云姝回到马车上。
“回府!”
马车调头,驶离了那如同噬人巨兽般的宫门。车厢内,一片死寂。萧景辞靠在车壁上,闭着眼,周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冰冷气息。陆云姝能感受到他体内那汹涌的、几乎要失控的暴戾与痛苦。
她沉默地伸出手,轻轻覆盖在他紧握成拳、青筋暴起的手背上。
微凉的触感让萧景辞身体微微一震。他没有睁开眼,也没有推开她,只是反手,更加用力地握住了她的手,力道之大,几乎要捏碎她的指骨。仿佛只有这样,才能从这无边无际的黑暗与愤怒中,汲取到一丝微弱的力量。
回到王府,萧景辞立刻下令,所有亲卫进入最高戒备,王府如同一个绷紧的战争堡垒。他召来周闯(已秘密回京)和赵霆,在书房内紧急部署。
“皇帝昏迷,太子监国名正言顺,但他绝不会放过这个机会彻底清除异己。”萧景辞声音冰冷,“镇北侯危矣!朝中所有与我们有所牵连的官员,皆危矣!周闯,你立刻带人,想办法联系我们在京畿各营的旧部,务必稳住军心,没有本王亲令,一兵一卒不得妄动!”
“赵霆,动用所有暗线,严密监视东宫、玄玑居所以及……墨韵斋的一举一动!尤其是那个老妪!必须尽快找到血魄晶的炼制之地!那是我们翻盘的关键!”
“是!”两人领命,神色肃穆。
吩咐完这一切,萧景辞才仿佛耗尽了力气,挥退了他们。书房内,又只剩下他和陆云姝。
烛火摇曳,将他挺拔却孤峭的身影投在墙壁上。
“云姝,”他忽然开口,声音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疲惫与沙哑,“若父皇……真的……”
他没有说下去,但陆云姝明白他的意思。若皇帝驾崩,太子便可顺理成章登基,届时,他们这些人,便是砧板上的鱼肉。
“不会的。”陆云姝走到他面前,仰头看着他布满血丝的眼睛,声音清晰而坚定,“陛下洪福齐天,定能逢凶化吉。而且,我们还有机会。”她握紧胸前的玉佩,“只要找到他们祸乱龙脉、毒害陛下的实证,便能逆转乾坤!”
萧景辞深深地看着她,看着她眼中那不容置疑的信念,心底那冰封的寒意,似乎被这抹亮色驱散了些许。他伸出手,将她轻轻拥入怀中,下巴抵着她的发顶,声音低沉而坚定:
“好。那便……与他们斗到底!”
夜色深沉,宫闱深处的惊变,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涟漪正悄然扩散至京城的每一个角落。权力的天平已经开始倾斜,而真正的较量,此刻,才刚刚拉开血腥的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