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宸王府时,已是午后。冬日的阳光带着几分虚弱的暖意,却驱不散陆云姝眉宇间凝结的寒意。
萧景辞早已在书房等候,见她归来,目光立刻落在她脸上,带着询问。
“如何?”
陆云姝解下斗篷,青鸾无声退下守在外面。她走到书案前,指尖因回想起那香炉的气息而微微发凉。“墨韵斋,确有古怪。”她将所见所闻,尤其是那尊名为“猊狻”的青铜香炉以及其上残留的、与玉如意同源的阴邪气息,尽数告知萧景辞。
“……那墨掌柜言语推搪,警惕性极高。我虽未敢细探,但那香炉,必是炼制那邪物的重要器具。”陆云姝语气笃定,她看向萧景辞,眸底带着一丝深切的忧虑,“我怀疑,他们炼制的东西,恐怕不止是用于构陷忠良、迷惑圣心那般简单。那气息……与龙脉受损时的衰败感,太过相似。”
萧景辞眼神骤然锐利如刀锋。“你的意思是,他们不仅在朝中兴风作浪,更在暗中……侵蚀国本?”这个猜测太过骇人听闻,若真如此,玄玑及其背后之人的图谋,简直丧心病狂!
“仅是猜测,但可能性极大。”陆云姝抚着胸口温热的玉佩,“龙脉受损,国运衰微,最终得益者会是谁?北狄?还是……朝中某位急于上位之人?”她的话没有点明,但指向已无比清晰。
萧景辞负手在书房内踱步,周身气息冷冽如冰。若真如此,那便不再是简单的党争,而是动摇国基、祸及苍生的弥天大罪!
“必须拿到那尊香炉,或者找到他们炼制的实证!”他停下脚步,斩钉截铁。
“墨韵斋守卫看似松懈,实则暗藏玄机。那墨掌柜绝非普通商人,强行夺取,只怕打草惊蛇。”陆云姝沉吟道,“或许……可以从香料入手。那等阴邪之物炼制,所需材料必然特殊且罕见。赵霆可曾查到他们原料的来源?”
萧景辞立刻唤来赵霆。
赵霆回报:“属下已派人暗中监视墨韵斋的货物进出,他们行事极为谨慎,大部分日常用料都与普通商铺无异。只有一名每隔五、六日会在深夜送货的老妪,颇为可疑。她不住在永巷,行踪不定,我们的人跟了几次都被甩掉了。”
“老妪?”陆云姝心中一动,“可知她运送的是何物?”
“用麻袋装着,像是药材,但气味被其他东西掩盖,难以分辨。”
“盯紧她下一次送货的时间。”萧景辞下令,“不惜一切代价,查明她运送之物,以及来源!”
“是!”
等待是煎熬的。京城表面的平静下,暗流愈发汹涌。弹劾宸王“居功自傲、目无君上”的奏折开始零星出现,虽未掀起大浪,却是一种不祥的信号。镇北侯府依旧被围得水泄不通,天牢如同铜墙铁壁。皇帝称病,连续数日未曾临朝,一切政务皆由太子与几位内阁大臣“协理”,玄玑真人出入宫禁越发频繁。
第三日深夜,赵霆终于带回消息。
“王爷,王妃,查到了!那老妪今夜又去送了货,我们的人拼着暴露的风险,设法截下了一点她洒落的粉末!”赵霆将一个用油纸包裹的极小粉末包呈上。
陆云姝立刻接过,走到灯下,小心翼翼地打开。那是一小撮灰黑色的粉末,夹杂着些许细小的、暗红色的晶体碎屑,散发出一股极其淡薄、却令人作呕的腥甜气,中间又混杂着一丝奇异的冷香。
她用手指沾取一点点,在指尖捻开,又凑近鼻尖仔细分辨,脸色越来越沉。
“如何?”萧景辞问道。
陆云姝抬起眼,眸中是一片惊怒的冰寒:“不会错。这里面有‘腐骨草’、‘阴凝花’的粉末,这些都是至阴至寒、带有强烈衰败气息的毒草,寻常医者绝不敢用。还有……这暗红色的晶体,”她指尖指着那些碎屑,声音带着一丝颤抖,“如果我没看错,这是……‘血魄晶’的碎末!”
“血魄晶?”萧景辞和赵霆皆面露疑惑,他们从未听过此物。
“这是一种只记载于古老巫蛊杂书中的邪物!”陆云姝语气凝重至极,“传闻并非天然矿物,而是以特殊邪法,凝聚战场上新死之人的不甘怨血与残魂,再辅以秘药炼制而成!此物蕴含极强的怨念与死气,是炼制诅咒、侵蚀生机、污秽灵脉的绝佳媒介!”
她猛地看向萧景辞,声音斩钉截铁:“他们用这等伤天害理之物,混合阴毒草药,在那猊狻炉中炼制!所图绝非小可!这东西若大量炼制,其散发出的邪气,足以潜移默化地侵蚀一地之气运!若置于龙脉关键节点……”后果不堪设想!
书房内陷入死一般的寂静。灯花爆开,发出轻微的“噼啪”声,映照着三人难看至极的脸色。
用万千将士的魂魄与鲜血炼制邪物,用以侵蚀国运龙脉!这是何等的丧尽天良!何等的骇人听闻!
萧景辞一拳重重砸在书案上,实木的案几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他眼底翻涌着滔天的杀意,几乎要化为实质:“玄玑……还有他背后之人……该死!”
赵霆也是双目赤红,身为军人,他无法容忍这等亵渎英魂、祸乱家国的行径。
“必须阻止他们!”陆云姝紧握着那包邪异的粉末,指尖冰凉,“不仅要拿到香炉,更要找到他们炼制血魄晶的地方!那才是真正的罪魁祸首!”
“那老妪是关键!”萧景辞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声音森寒,“赵霆,加派人手,就算把京城翻过来,也要找到那老妪的落脚点!记住,要活的!”
“属下明白!”赵霆领命,转身欲走。
“等等。”陆云姝叫住他,将另一包自己之前配制的、无色无味的追踪药粉递给他,“若有机会,将此物撒在那老妪或她运送的货物上。或许能帮我们找到他们的巢穴。”
“是,王妃!”
赵霆离去后,书房内只剩下萧景辞与陆云姝两人。沉重的真相压在心头,让空气都变得粘稠。
“若他们的目标真是龙脉……”陆云姝走到窗边,望着窗外沉沉的夜色,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与决然,“或许,我需要再入宫一趟。”
萧景辞猛地看向她:“不行!宫中如今遍布太子和玄玑的眼线,太过危险!”
“龙脉关乎国运,也关乎你的安危。”陆云姝转过身,目光坚定地看着他,“我必须确认,龙脉目前的状态,以及……皇宫之内,是否有被邪气侵蚀的迹象。我有玉佩指引,或许能发现他们发现不了的东西。”
萧景辞与她对视着,看到她眼中不容动摇的意志,知道无法阻拦。他走到她面前,握住她微凉的手,沉声道:“等我安排。宫中,并非铁板一块。”
他需要时间,布置人手,寻找契机。
就在这时,书房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王府长史的声音带着惊慌响起:“王爷!宫里有消息传出……陛下……陛下今日午后在丹房服食丹药后,突然呕血昏厥,至今未醒!”
萧景辞与陆云姝脸色骤变!
皇帝在这个关头突然病重昏迷?!
是丹药反噬?还是……有人等不及了?
京城的夜幕,被这突如其来的惊变,彻底撕开了一道血腥的口子。炉中玄机尚未完全揭开,更大的风暴,已伴随着帝王的轰然倒下,骤然降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