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家别院的清晨,带着一种与荒原驿站截然不同的精致与压抑。薄雾在亭台楼阁间流转,鸟鸣清脆,却驱不散那股无形的、笼罩在每一个角落的肃杀之气。
陆云姝很早就醒了,或者说,她几乎一夜未眠。身处这座看似雅致舒适的牢笼,她的每一根神经都紧绷着。体内那经过龙脉核心淬炼的力量在经脉中缓缓流淌,带来前所未有的充沛感,却也让她更加清晰地感受到那道残契的存在——它如同一条嵌入灵魂的冰冷锁链,另一端牢牢系在别院深处那个男人的掌中。
她走到窗边,推开精致的雕花木窗。庭院中,两名侍卫如同石雕般伫立,目光警惕地扫视着四周。远处回廊下,偶尔有侍女低头快步走过,步履轻悄,不敢发出丝毫声响。
这里的一切都井然有序,却也死气沉沉。
早膳由侍女无声地送入房间,菜式精致,却勾不起她丝毫食欲。她简单用了些,便挥手让侍女退下。
她知道,萧景辞绝不会让她在这里“安享”清闲。他带她回帝都,必有深意。
果然,辰时刚过,秦烈便来到了她的院落。
“陆姑娘,”秦烈的态度比之前更加恭敬,却也更加疏离,仿佛在对待一件需要小心保管的危险物品,“王爷吩咐,请姑娘稍作准备,午后需随王爷入宫一趟。”
入宫!
陆云姝心脏猛地一缩。终于要直面那座吞噬了无数生命的巨大旋涡了吗?皇帝,还有那些隐藏在宫闱深处的势力……
“入宫?”她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所为何事?”
秦烈垂眸:“王爷只吩咐属下传达,并未言明具体事宜。姑娘只需按王爷吩咐行事即可。”他的语气不容置疑,显然不打算透露更多。
陆云姝不再多问,点了点头。
秦烈离去后,她在房间内缓缓踱步。萧景辞刚回帝都便要带她入宫,绝非简单的觐见或叙旧。这更像是一种……展示,或者说,一种试探。向皇帝展示他安然归来,并向所有人宣告,她这个身怀龙气的“炉鼎”,在他掌控之中。
她能隐约感受到萧景辞那边传来的、冰冷而缜密的思绪碎片。他在权衡入宫后的每一步,计算着可能遇到的刁难与试探,也在评估着她这颗棋子,在即将到来的朝堂博弈中,能发挥多大的作用。
午后,有侍女送来一套崭新的衣裙。并非她平日所穿的素淡颜色,而是一套用料考究、绣着繁复暗纹的湖蓝色宫装,配以相应的首饰。这身打扮,既能彰显身份,又不至于太过招摇,显然是精心挑选过的。
陆云姝任由侍女为她梳妆打扮,看着镜中那个既熟悉又陌生的自己。苍白的脸色被脂粉遮掩,眉眼间的憔悴被精心描画,换上华服的她,竟也有了几分世家贵女的风仪,只是那双眸子里,沉淀着与这身装扮格格不入的冰冷与坚韧。
一切准备就绪,她在侍女的引领下,来到别院正门。
萧景辞已经等在那里。他换上了一身亲王规制的玄色蟒袍,金线绣制的蟠龙张牙舞爪,衬得他身姿愈发挺拔,气势迫人。经过龙脉核心的洗礼,他脸色虽仍有些许苍白,但那眉宇间的威仪与冷厉,却比离京前更盛。他只是站在那里,便如同一柄出了鞘的绝世凶刃,寒光凛冽,令人不敢直视。
他目光扫过盛装而来的陆云姝,眼底没有任何波澜,仿佛只是在检查一件即将派上用场的器物。
“走吧。”他淡淡一句,转身登上了门前那辆更加华丽、象征着亲王身份的鎏金马车。
陆云姝紧随其后,上了后面一辆规格稍次,但依旧彰显地位的马车。
车队缓缓驶出别院,向着帝都中心那座巍峨的皇城行进。
马车内,陆云姝指尖微微蜷缩。越是靠近皇城,她心口的符文悸动便越是明显。并非龙脉核心那种纯粹的吸引,而是一种混杂着威严、压抑、以及无数驳杂气息的躁动。这座古老的帝都,这座皇城,其下不知埋葬了多少秘密,又汇聚了多少龙气与……死气?
她能感觉到萧景辞那边如同磐石般稳定,但在这稳定之下,也隐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戒备。重返权力中心,即便对他而言,也绝非坦途。
车队穿过繁华的街市,驶过戒备森严的城门,最终停在了宫门外。
早有内侍在此等候,见到萧景辞下车,立刻躬身迎了上来,态度谦卑,眼神却带着小心翼翼的打量。
“靖王殿下,陛下已在御书房等候多时了。”内侍尖细的声音响起。
萧景辞微微颔首,并未多言,迈步便向宫内走去。陆云姝跟在他身后半步的位置,低眉顺眼,却能感受到无数道或明或暗的视线,从宫墙的各个角落投射过来,落在她和萧景辞身上。
探究,忌惮,好奇,恶意……种种目光交织成一张无形的大网。
皇宫内的气氛,比外面更加肃穆压抑。朱墙高耸,琉璃瓦在阳光下反射着冰冷的光泽。行走在漫长的宫道上,只能听到自己轻微的脚步声和远处隐约传来的钟鼓声。
御书房外,守卫森严。通报之后,萧景辞带着陆云姝走了进去。
书房内燃着龙涎香,皇帝萧景琰端坐在宽大的紫檀木书案后,身着明黄色常服,面容儒雅,眼神却深邃难测。他手中正拿着一份奏折,似乎在看,又似乎只是在等待。
在萧景辞和陆云姝进来的瞬间,他抬起了头,目光先是落在萧景辞身上,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审视,随即转向陆云姝,那目光温和,却仿佛带着穿透人心的力量。
“臣弟参见皇兄。”
“臣女陆云姝,参见陛下。”
两人依礼参拜。
“平身。”皇帝的声音平和,听不出情绪,“景辞一路辛苦了。看来北境风霜,并未损你分毫。”
他这话说得轻描淡写,却暗藏机锋。北境之行凶险万分,萧景辞却能“无损”归来,本身就是一种实力的宣告。
“托皇兄洪福,侥幸而已。”萧景辞语气平淡。
皇帝的的目光再次落到陆云姝身上,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好奇”:“这位便是陆卿家的女儿?果然钟灵毓秀。听闻你前些时日身体不适,如今可大好了?”
陆云姝心头一紧,知道真正的试探来了。她垂下头,声音轻柔而恭顺:“劳陛下挂心,臣女已无大碍。多亏……多亏王爷一路照拂。”她将功劳推给萧景辞,姿态放得极低。
皇帝微微一笑,未置可否,转而看向萧景辞:“景辞此番归来,正好。近日朝中事务繁杂,诸多事宜,还需你为朕分忧。”
兄弟二人开始谈论起朝政,语气平和,仿佛只是寻常的家常叙话。但陆云姝站在一旁,却能感受到那平和表面下的暗流汹涌。每一句话都暗藏机锋,每一个眼神都在交锋。
她能清晰地感受到萧景辞那冰冷而坚定的意志,以及皇帝那看似温和、实则深不见底的城府。
就在两人看似融洽地交谈时,御书房外忽然传来一阵喧哗!
一名内监连滚爬爬地冲了进来,脸色煞白,声音颤抖:“陛、陛下!不好了!钦天监……钦天监的观星台……突然……突然裂开了一道巨大的缝隙!周、周监正说……说是……是妖星冲犯,大凶之兆啊!”
话音未落,陆云姝猛地感受到一股极其强烈、充满毁灭与不祥的诡异波动,如同实质的冲击,从皇宫的某个方向轰然传来!与此同时,她心口的符文骤然灼烫,体内的龙气不受控制地剧烈震荡起来!
她脸色一白,险些站立不稳!
而坐在上首的皇帝,脸色也是瞬间沉了下来,目光锐利如刀,猛地射向萧景辞,以及……他身边的陆云姝!
钦天监异动,妖星冲犯?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瞬间将陆云姝推到了风口浪尖!
帝都的暗流,在这一刻,骤然变得汹涌澎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