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星的手还搭在我胳膊上,指尖冰凉,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没擦干。她呼吸很浅,但没再问东问西,也没提什么“如果救不了我”这种废话——总算有点长进。
我往前走,脚踩在湿滑的岩面上,发出轻微的摩擦声。身后那片湖雾已经合拢,像一张嘴把来路吞了进去。风贴着地面吹,带着股说不清是腐烂还是开花的味道,钻进鼻子里让人脑仁发胀。
这地方不对劲。
不是危险,而是“不正常”。就像你看到一碗面条浮在空中,第一反应不是怕,是觉得它不该在这儿。
“别松手。”我说,“再迷一次,我就把你挂树上当路标。”
她哼了一声,算是回应。
我们走了约莫半盏茶工夫,原本笔直的谷道忽然岔出三条岔路,每条都长得一模一样,连地上碎石的位置都分毫不差。我停下脚步,折扇在掌心敲了两下。
《天命漏洞手册》翻到一页:【三界空间折叠律——逢奇数路径必循环,因天道懒得算偶数】。
我冷笑:“还挺省事。”
正要抬脚往中间那条走,腰间的星盘突然嗡了一下。
这不是它第一次响。平时它就跟个碎嘴子监工似的,动不动弹幕刷屏:“前方高能!”“这波血亏”“建议绕行,智商检测中”。可这次不一样,青铜盘面的篆文缓缓滚动,最后定格成一句话:
**向东行,秘宝现。**
我盯着那几个字看了三秒,抬手就用扇骨敲了它一下。
“你什么时候改行算命了?”
星盘没反应,连弹幕都没蹦一个。倒是中心那点红光,也就是寒星血契对应的位置,微微闪了闪,像被人按了重启键。
寒星察觉到动静,低头看了一眼:“它……是不是坏了?”
“坏得刚好。”我收起扇子,“以前光会吐槽,现在学会指路了,进步不小。”
话虽这么说,我还是转向了最右边那条路——正好是东边。
妖雾越来越浓,能见度压到五步之外。地面开始起伏不定,有时走着走着,脚下突然变软,像是踩进了某种活物的皮囊里。寒星踉跄了一下,我顺势把她拽到身前,手掌贴在她后颈,一股微弱震荡传过去,帮她稳住气息。
“血契又闹腾了?”我问。
“嗯。”她咬着牙,“像有火在里面爬。”
我没吭声。这种情况不是第一次,但频率越来越高,说明她体内的东西正在苏醒,或者……被什么东西唤醒。
雾气忽然涌动,前方出现了两个影子。
一个是我,另一个是她。
“你看,他根本不在乎你。”假楚昭开口,声音和我一模一样,连语调里的嘲讽都复刻得精准无比,“捡你回来是为了利用,等你没用了,随手就能扔进冥河喂鱼。”
寒星猛地绷紧身体。
另一边的“她”也说话了:“那你呢?明明知道活不长,还要跟着他送死?值得吗?不如回头,至少还能多活几天。”
我抬手捂住耳朵,然后大声说:“你们俩能不能换个剧本?连配音都没换,好歹请个替音啊。”
话音落下,两道幻影同时顿住。
我继续道:“一个抄我语气,一个套她情绪,结果台词全是老掉牙的离间计。天道现在这么穷的?连心理战都要批量生产?”
空气中传来一丝极细微的波动——那是规则动摇的信号。
果然,下一瞬,两道影子扭曲溃散,化作雾气倒卷回去。
我放下手,瞥了眼星盘。它刚才那一句“向东行”,其实破了局。这类迷阵靠的是认知干扰,一旦你相信某个方向是真的,系统就会被迫承认这个选择的存在性。换句话说,它被一句指令逼出了逻辑漏洞。
“走快点。”我对寒星说,“再拖下去,咱们就得在这儿演家庭伦理剧了。”
她点点头,脚步虽然虚浮,但没掉队。
越往深处,空气越粘稠,呼吸都变得费力。两侧岩壁逐渐合拢,上面刻着大量残缺符文,有些像是古咒,有些则根本不成体系,像是谁随手划拉的涂鸦。奇怪的是,这些符号并不发光,却让我脑子里那本《漏洞手册》隐隐发烫。
“等等。”我忽然停步。
寒星差点撞上来:“怎么了?”
我没回答,闭上眼,左眼的琉璃镜微微发凉。这一刻,我调动了手册里一条冷门批注:【天地呼吸律——每逢空间重置,必有0.7秒静滞期,如人换气】。
就在刚才那一瞬间,风停了,温度没变,湿度也没变,但“时间感”断了一拍。
我睁开眼,抬手指向左侧岩壁的一道裂缝:“那边才是真路。”
“可……那里连路都没有。”寒星皱眉。
“正因为没有,才是对的。”我冷笑,“这地方所有‘看起来能走’的路都是假的。真正的出口,往往藏在‘不该存在’的地方。”
她没再问,跟着我挤进狭窄裂隙。
里面是一条向下倾斜的通道,坡度陡得几乎要趴着走。岩壁潮湿,摸上去有种油腻感,像是被什么东西长期渗过。星盘再次震动,这次没有文字浮现,只是中心那点红光持续闪烁,频率竟和寒星的呼吸渐渐同步。
“你感觉到了吗?”她忽然低声问。
“什么?”
“它……好像在回应我。”
我没答。但心里清楚,星盘从来不只是个监控器。它是用星核碎片做的基底,又融了我的一丝神魂,早就不完全是工具了。如今它主动示警、定向指引,甚至与血契共鸣——这已经不是程序运行,而是意识萌芽。
可惜现在不是深究的时候。
通道尽头豁然开朗,眼前是一座幽深峡谷,两侧峭壁高耸入云,地面上铺满枯藤与碎骨,风从谷底往上吹,卷着灰白色的雾。
我站在入口,眯起眼。
“有意思。”我说,“这地方,不该有路。”
寒星喘了口气,扶着岩壁站稳:“还走吗?”
我勾唇一笑,扇尖指向谷心:“既然它怕我们找到,那就更要走下去。”
话音未落,脚下的枯藤突然抽动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