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还没停。
那阵布料刮过岩石的声音,像指甲轻轻挠着耳膜。我站在洞口,没动,也没回头。寒星站在我侧后方半步,呼吸压得很低,但她手指微微发抖,攥着腰间那截星盘碎片的指节都泛了白。
怀里的玉简还在震。
不是因为背后有人,是因为它在“认亲”。这玩意儿和魔雾是同源产物,一个是从渊底爬出来的诱饵,一个是被人藏了三千年的残页,碰面了自然要打招呼。
“别出声。”我用折扇尾端点了点她手背,“等它先开口。”
话音落不到两息,雾就来了。
不是从外往里灌,而是从我们脚下地缝里冒出来的,灰黑色,带着一股子陈年祠堂烧纸的味道。它不散,反而越聚越浓,贴着地面游走,像是有鼻子有眼地嗅着什么。
寒星喉咙动了动:“它……是不是冲我来的?”
“不是你,是它。”我按住胸口,那里隔着衣料压着玉简,“它想把碎片勾走,顺便看看谁拿着,好顺藤摸瓜捅回老窝。”
“那咱们现在跑还来得及吗?”
“来不及。”我冷笑,“这雾是活的,能听懂人话。你说‘跑’,它立马就把出口封死,再给你演一出‘迷途羔羊’的悲情戏码。”
她闭嘴了。
我也闭上了眼。
左眼琉璃镜自动浮现一层微光,但我不靠它看形,只靠它读“语法”——《天命漏洞手册》这时候开始冒字,一行行浮现在意识里,跟上课时老师批的作业本似的。
【彼岸花开时,鬼差打哈欠】
【雷劫第十三道必卡顿0.3秒】
【天道耳鸣期,因果算不准】
最后这条亮了一下,像是系统弹了个特别提醒。
“好家伙。”我睁开眼,嘴角一挑,“挑这时候动手,是觉得天道耳朵不好使,能偷渡成功?”
寒星一头雾水:“谁耳朵不好?”
“他们。”我抬手,折扇在她周身划了个圈,扇骨第三格轻震,“低头,别呼吸。”
她照做。
扇面扫过空气,像是切进了一团粘稠的胶质。那一瞬间,雾气猛地一顿,仿佛整个世界被按了暂停键。
就是现在。
“彼岸花开时,鬼差打哈欠——现在正好。”我低声念完,扇子往地上一磕。
嗡!
一股无形波动炸开,雾气像是被抽了筋,哗地向四周退去,露出地面那些细如蛛丝的黑色纹路——全是命运牵引线,密密麻麻,全指向我胸口。
“看见没?”我踢了踢脚边一根黑线,“这不是迷阵,是钓鱼台。它们拿你当鱼饵,拿我当钓竿,想顺着线摸到玄冥阁大门。”
寒星瞪大眼:“所以刚才那洞里的魔灵,也是假的?”
“不完全是。”我收扇入袖,“它是真怨念,但被当成了信号塔。有人在远处遥控,借它的嘴说话,演一出‘至诚者得宝’的道德绑架剧。”
“谁?”
“还能有谁?”我冷笑,“那位总爱说‘本座亦是为三界着想’的伪君子,最近口味变了,连破铜烂铁都舍不得扔,全拿来当棋子。”
话刚说完,雾又回来了。
这次不一样。它不再贴地爬行,而是从侧面卷起一阵风,快得几乎看不见轨迹,直扑我怀中。
寒星惊叫一声,下意识要挡。
我抬手拦住她:“别动!那是‘命轨窃流’,碰了就沾上因果反噬,轻则三年倒霉,重则走路被雷劈脸。”
那阵风撞上我折扇,发出金属相击的脆响。
扇面一震,我顺势反撩,正中风眼核心。
“砰!”
一声闷响,雾气撕裂,一道身影踉跄现身,披着残破战甲,脸上罩着青铜面具,左手还保持着前伸的姿势。
“哟。”我挑眉,“这不是上次被打得魂不附体,连夜投胎都没资格的那位?怎么,渊主给你续了香火,你就觉得自己又能行了?”
魔将不答话,右手迅速结印,指尖划出一道血痕,滴落在地。
雾气立刻重新聚拢,不再是散乱游走,而是形成九道环形回廊,缓缓旋转,把我们围在中央。
寒星咽了口唾沫:“这……不会又要来一遍‘唯有至诚者方可取宝’吧?”
“比那恶心。”我看穿了阵眼,“这是‘九幽归心阵’,得活人献祭才能启动。他们想让我们自相残杀,选一个进去填坑。”
“那咱俩现在谁先动手?”她干笑两声。
“都不用。”我盯着魔将背后三尺处——那里悬着一枚锈迹斑斑的钉子,通体暗红,像是泡过血水,“那玩意儿是阵枢,但它不该在这儿。”
“什么意思?”
“那钉子,是冥河老怪三年前丢的半句口谕所化。”我慢悠悠把折扇插回腰带,双手负后,“老头那天喝多了,在渡魂舟上嚷嚷‘若有违誓者,钉其魂于渊口’,结果话没说完就吐了,后半句没人听见。”
寒星愣住:“所以这钉子……是野种?”
“对。”我点头,“它没正式录入冥河道统,属于违规外联设备。这种东西立阵,就跟拿盗版软件开银行金库一样——看着像那么回事,其实一碰就崩。”
魔将眼神一颤,显然听到了。
他猛地咬破舌尖,一口精血喷在钉子上。
钉子骤然亮起血光,九道雾环加速旋转,地面开始龟裂,一股吸力从阵心传来,像是要把人往地底拽。
我站着没动。
等的就是这一刻。
“雷劫第十三道必卡顿0.3秒。”我数着心跳,“三、二、一——踩!”
右脚重重落下,正踩在那个时空缝隙上。
整片雾域猛地一滞。
就像是视频播放卡帧。
就在那一瞬,血钉光芒一闪,随即熄灭,像是断了电的灯泡。
九幽归心阵轰然溃散,雾气四散奔逃,魔将喷出一口黑血,膝盖一软,单膝跪地。
寒星看得目瞪口呆:“就这么……完了?”
“完了。”我拍了拍她肩头,“垃圾清完,路通了。”
她松了口气,刚要迈步,忽然皱眉:“等等……那钉子呢?”
我回头。
地上空空如也。
那枚血钉不见了。
但我知道它去哪儿了。
它被某种力量回收了——不是带回十八渊,而是直接抹除,连残渣都没留。
说明下令的人,不想留下任何证据。
“走。”我转身往前,“别让幕后那位等太久。”
寒星赶紧跟上。
雾越来越浓,前方隐约能看到一座石殿轮廓,门楣上刻着模糊古字,像是“禁”字,又像是“妄”字。
走到一半,寒星忽然拉住我袖子。
“主人。”
“干嘛?”
“你有没有觉得……”她声音压低,“这雾,有点像在……呼吸?”
我没答。
因为我感觉到了。
怀里的玉简,正一下一下地跳动,像在回应什么。
而前方石殿的阴影里,一道身影静静伫立,没有脚步声,也没有气息。
只是抬起手,做了个“请进”的手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