岩缝边缘的金纹还在微微发亮,像是谁用烧红的铁笔匆匆画下又迅速冷却。寒星低头看了眼锁骨下的印记,那热度没退,但也不再往上蹿了,只是稳稳地烫着,像块埋进皮肉里的暖石。
我抬脚跨过那道裂口。
脚下不是土,也不是岩,踩上去有点软,像踩在刚死不久的兽皮上。洞口比看上去深得多,往前走三步,身后的光就断得干干净净,仿佛有人在我背后关了扇门。
寒星跟上来,没说话,也没问要不要点灯。
她知道我不喜欢光。
就在她落脚的瞬间,头顶传来一声闷响。
不是石头掉落,也不是风撞岩壁,更像是某种东西从睡梦里翻了个身,压塌了一片穹顶。紧接着,一道黑影从上方直扑而下,带起的气流刮得人脸生疼。
我没动。
寒星往后撤了半步,手已经按在腰间那截星盘碎片上。
落地的是只巨蜥模样的妖兽,四爪扣住岩壁,尾巴贴地盘成圈,头低垂着,鼻孔一张一合,喷出的气带着股馊饭混着烂肉的味道。它的眼睛是浑浊的灰白色,瞳孔缩成一条细线,死死盯着寒星锁骨的位置。
“哦。”我轻笑一声,“就你这长相,搁菜市场能当十年招财兽。”
妖兽喉咙里滚出一声低吼,爪子在岩上划出四道火星。
“怎么?”我往前半步,仰头看它,“不高兴?嫌我嘴毒?那你倒是换个帅点的脸来守洞啊。现在这副尊容,连吓人都得提前预约。”
它猛地张嘴,一口酸雾喷来。
我没躲。
折扇从袖中滑出,轻轻一拨,那团雾就被扇到旁边,落在地上“滋啦”作响,冒出几缕青烟。扇子收回,我继续道:“你这种靠外形吃饭的,最经不起打击。一看就是从小被嫌弃长大的,不然也不会窝在这种地方当看门狗。”
妖兽四肢肌肉绷紧,尾巴高高扬起,像根蓄势待发的攻城锤。
“狗崽子。”我侧头对寒星说,“别慌,它要动手前会先抖左耳——你看,现在就开始了。”
话音未落,那畜生左耳果然抽了一下。
下一瞬,它整个身子弹射而下,利爪撕风,直取我面门。
我原地不动,只偏了半寸头,爪风擦着颧骨掠过,在脸上留下三条火辣辣的痕。然后我抬起折扇,轻轻敲了敲它的鼻尖:“反应太慢,节奏还乱。你师父要是知道你拿他的绝学去追女人,估计能从坟里跳出来打你。”
它怒吼一声,转身横扫,尾巴如铁鞭砸向我的腰。
我跃起,踩上它尾脊,一路走到尾梢,像走在一座晃荡的桥上。到了尽头,还不忘拍了两下:“不错,还挺有弹性,下次可以考虑改行当渡桥。”
寒星在下面看得眼角直抽。
妖兽彻底炸了,四爪狂刨地面,整座山洞都在震。它不再盯我,反而调转方向,朝寒星猛扑过去,显然是想拿她当突破口。
“来得好。”我落在一块凸岩上,折扇轻敲掌心,“它怕我,但不怕你。说明它认得出谁才是真麻烦。”
寒星咬牙,双足发力,迎了上去。
一人一兽在狭窄洞道里对冲,眼看就要撞上。我忽然开口:“打它左后腿第三节!那里是空的!”
她没问为什么,也没回头确认,听到指令的瞬间就拧身变向,半空中扭腰出拳,半妖之力凝聚在右臂,拳头泛起一层暗金色的光。
“轰!”
一拳正中目标。
那一片黑鳞当场炸开,露出底下焦黑的骨节,关节处竟没有连接,只是用一团灰紫色的肉芽勉强粘着,像是随便拼上去的废料。受创处猛地凹陷下去,整条腿“咔”地弯成一个不可能的角度。
妖兽惨叫一声,扑倒在地,挣扎着想爬起来,可那条腿已经撑不住身体,只能拖着往前蹭。
我跳下岩台,走到它面前,蹲下来,用扇尖挑起它的下巴:“哎,你说你,雷劫都扛过去了,怎么再生的时候偷工减料呢?天道给你重做一次,你还敢糊弄自己?难怪只能在这儿看洞,连个正经名字都没混上。”
它喘着粗气,眼睛死死瞪着我,恨意几乎要溢出来。
“别这么看着我。”我站起身,掸了掸袖口不存在的灰,“你要怪就怪规则本身。谁让你是‘阴脉属妖’,雷伤复生必留隙——这是写在天地漏洞本里的条款,我都没资格改,你跟我急什么?”
寒星走过来,呼吸还有点不稳,但眼神清亮:“它……是不是不敢杀我们?”
“当然。”我冷笑,“它要真敢下死手,刚才第一击就不会收力三分。它在等什么?等我们犯错,好名正言顺地灭口。可惜啊,它忘了我不是来通关的,我是来挑刺的。”
妖兽低吼几声,终于缓缓后退,拖着残腿,一步步退回黑暗深处。临消失前,还回头看了寒星一眼,那眼神说不出是什么意思,像是警告,又像是……求助。
我没理它,转身走向洞内。
地面开始出现纹路,一道道弯弯曲曲,像是用血画出来的符。走近了才发现,那些根本不是血,而是某种矿物渗出的液体,在黑暗里泛着微弱的红光。
“又是禁制。”我蹲下,指尖轻轻划过一条纹路,“伪天律第三型,伪装成古老阵法,实则是用来测闯入者神魂纯度的筛子。”
寒星站在后面,没靠近:“要绕吗?”
“绕什么?”我摇头,“这种小把戏,专骗那些生怕自己不够格的修士。越是躲,越会被判定为‘心虚’,触发连锁反应。”
我从怀里摸出一片碎灵石,边缘参差,是我早年随手掰下来的边角料。然后在空中画了个反向符序——不是完整破解,只是轻轻戳了一下阵眼的逻辑漏洞。
符光一闪即逝。
地上的红纹像是被人抽了电源,瞬间黯淡,接着一寸寸崩解,化作粉末沉入地面。
“走吧。”我起身,顺手拍了拍寒星肩膀,“别让这些边角料耽误正事。”
她点头,跟上。
洞道越走越窄,空气也变得厚重,每吸一口都像在吞湿棉花。前方依旧漆黑,但能感觉到有风从深处吹来,带着一丝极淡的腥甜。
寒星忽然停下。
“怎么?”我问。
她没答,只是抬起手,摸了摸锁骨下的位置。
那里的印记,又开始发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