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小满冲出的瞬间,风压割得脸颊生疼。她能感觉到右腿几乎不听使唤,肌肉像是被冻住又烧透,每一步都踩在碎玻璃上。但她不能停。
符刃夹着最后一张镇魂符,贴在刀背之上。那符纸边角磨损,泛黄如旧信,此刻却微微震颤,仿佛感应到终局将至。她盯着黑袍人掌心凝聚的黑芒——最后一颗晶石表面裂纹蔓延,热浪翻滚,再晚半秒,整座老巢都会被炸成废墟。
“现在!”她吼出声。
周予安没有回应,也不需要回应。他的魂体早已不是人形,而是一道微弱却执拗的光流,在空中划出弧线,直贯黑袍人后背。不是撞击,不是干扰,而是穿透。他撞进了那团连接地脉的灵脉节点,像一根针扎进心脏。
黑袍人动作一滞。
就在那一瞬,林小满跃起。全身灵力灌注符刃,刀锋撕开空气,带着师父那句“引魂人不渡亡者,只点迷途”的回响,狠狠劈入对方胸口晶核。
咔——
一声脆响,像是冰层断裂。
晶核表面浮现蛛网般的裂痕,紧接着轰然爆裂。黑雾剧烈翻腾,试图重组,却被从内而外撕裂的能量乱流绞得支离破碎。七颗晶石接连炸开,火光与冲击波席卷整个空间,地面塌陷,穹顶崩落石块,尘烟混着热气扑面而来。
林小满被掀飞出去,重重摔在三米外的碎石堆上。喉头一甜,鲜血从嘴角涌出。右手彻底脱力,符刃脱手,半埋在瓦砾中,只剩刀柄露在外面,微微颤动。
她想撑起来,可手指刚触地就滑了一下——掌心全是血,黏腻湿滑。护腕残片卡在左臂,银丝断裂,只剩下几根缠绕指节,还在冒着细小的蓝火花。
她眯眼望向黑袍人倒下的位置。
那团暗雾正在收缩,像有意识般缓缓聚拢,边缘泛起幽光。它还没死,甚至可能还没真正显现本体。
不能再等了。
她咬破舌尖,疼痛让她清醒了一瞬。伸手扯下护腕上残留的银丝,缠在左手三指上,指尖划过唇边血迹,以血为引,在地面迅速画出一道封禁符纹。笔画急促却不乱,每一笔都刻进石缝,带着引魂人独有的节奏。
“周予安!”她低喝。
少年鬼魂飘了过来,身影淡得几乎看不见轮廓,只剩一点微光悬在她身侧。他没说话,只是轻轻点头,然后将最后那缕魂光注入符纹。
符成刹那,银丝燃起幽蓝火焰,顺着符纹疾射而出,直击黑雾中心。
一声尖啸响起,不是来自喉咙,更像是无数怨念叠加后的共鸣。黑雾猛地膨胀一圈,随即向内坍缩,如同被无形之手攥紧、碾碎。最后一点光芒熄灭时,空气中残留的压迫感终于散去。
四周安静下来。
不是死寂,而是战斗结束后的空旷。远处仍有崩塌声传来,通道接连断裂,灰尘不断从头顶落下。但她知道,敌人已经没了。
她喘了几口气,抬手抹掉嘴角的血。视线有些模糊,眼前的世界像是蒙了一层灰布。但她还是爬了起来,单膝跪着,慢慢挪动身体,朝周予安的方向靠近。
每走一步,都在地上留下带血的掌印。
“你做到了……”她声音沙哑,“你比谁都勇敢。”
周予安低头看着自己的手,仿佛第一次看清这双曾握过笔、推过自行车、偷偷塞进课桌的情书的手。他忽然笑了,笑得很轻,像是风吹过窗台。
“原来……我也能保护别人。”他抬头看她,“谢谢你,带我走完这条路。”
话音落下,一道白光自上方垂落。它穿过崩裂的穹顶,洒在少年身上,温柔得不像这世间该有的光。他缓缓抬起手,像是要碰一碰那光,又像是在跟谁挥手告别。
光中浮现出一个女孩的身影——白裙,马尾,背着书包走进教室。她坐在前排,阳光落在肩头,转身时嘴角带着笑意。那是他从未敢走近的日常,是他死后仍不肯放下的执念。
她走向一扇虚幻的门,身影消失在光芒尽头。
周予安静静地看着,直到自己也开始发亮。他的身形一点点变淡,像晨雾遇见朝阳,无声无息地消散。
最后,只剩下一缕微光,轻轻飘落,落入林小满摊开的掌心。
那光凝成一枚银铃碎片,温热,像还带着心跳。
她握紧它,指节泛白。
远处又有一次剧烈震动,整座建筑发出沉闷的呻吟。一块巨石砸落在她前方两步远的地方,激起一片尘土。她没动,也没抬头,只是低头看着手中的碎片,呼吸浅而稳。
她知道这里很快就会彻底塌陷。
但她不想走了。
膝盖下的碎石硌着皮肉,血从护具裂缝里渗出来,在地面晕开一小片暗红。她的右手垂在身侧,动不了,左手却紧紧攥着那枚碎片,仿佛那是唯一真实的东西。
头顶的裂缝越来越大,月光照进来,照在她脸上,苍白得近乎透明。
她忽然想起什么,艰难地抬起左手,把银铃碎片贴在耳边。
很轻的一声叮——
像是有人在风里摇了摇铃。
她闭上眼。
再睁开时,目光已转向不远处半埋在瓦砾中的符刃。刀柄还在微微颤动,像是不甘心就此结束。
她撑着地面,试着站起来。
腿一软,差点又跪下去。
但她抓住了一块凸起的石棱,硬是把自己拽了起来。站稳后,她一步步朝符刃走去,脚步歪斜,却坚定。
弯腰,伸手。
指尖碰到刀柄的瞬间,一阵剧痛从肋下炸开,她闷哼一声,额头冒出冷汗。但她没松手。
她拔出了符刃。
刀锋沾着血和尘,映着月光,冷冷一闪。
她拄着刀,站在废墟中央,望着那道通往外界的断裂通道。风从深处吹来,带着焦味和潮湿的气息。
她迈出一步。
又一步。
忽然,她停下。
眼角余光瞥见地上一道细微的痕迹——不是裂纹,也不是血迹,而是一个极小的符号,刻在石板接缝处,像是被人用指甲生生抠出来的。
她蹲下身,用指尖轻轻描摹那个形状。
指尖突然一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