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玄墨的心脏咚咚直跳,几乎要撞出胸腔。他手心里那个刚挖出来的青铜匣子冰凉的触感还在,可此刻他的全部注意力都被血池中央那不可思议的景象牢牢吸住了。
那枚青铜罗盘,明明刚才还被他仔细擦拭后贴身收着,这会儿却自个儿跑了出来,静静悬在干涸的血池上方一尺来高的地方,慢悠悠地转着圈。
它通体散发着一种柔和的、淡金色的光晕,不像之前对抗裹尸布时那么刺眼夺目,也不像被污血覆盖时那样死气沉沉。这光很微弱,一闪一闪的,好像一个刚睡醒的人还没完全睁开眼,呼吸也不太稳。盘面上那些复杂无比的山水星辰刻痕,就在这明明灭灭的光里若隐若现,透着一股说不出的古老和神秘。
它就这么悬在那儿,自个儿转着,不像是带着什么邪气,但也谈不上多正气凛然,就是一种……一种特别微妙的、好像随时可能打破的平衡状态。
“我……我的老天爷……”王婆儿子手里的半块砖头“啪嗒”一声掉在地上,砸起一点灰尘。他张大了嘴,眼睛瞪得跟铜铃似的,活像见了鬼——虽然刚见过更邪门的,但这宝贝自己会飞,视觉冲击力还是太强了。
另一个青年更是吓得往后缩了一步,差点被脚下的碎石绊倒,结结巴巴地说:“陈、陈先生……这、这东西它成精了?”
胖子反应最大。他先是吓得一哆嗦,随即那小眼睛里猛地爆发出一种混合着极度好奇和“我就不信邪”的光芒。他左右瞅了瞅,一眼瞥见墙角倚着把不知道谁丢下的破扫帚,一个箭步冲过去抄起来。
“嘿!还挺能嘚瑟!自己飞出来了?”胖子嘴里叨叨着,双手握着扫帚柄,小心翼翼地、一点一点地朝着那悬浮的罗盘伸过去,脸上挤出个自以为和善的笑容,压低了声音,像哄小孩似的念叨:“乖啊……听话,下来呗?胖哥这儿有好吃的……给你糖吃哦……”
扫帚尖颤巍巍地,眼看就要碰到罗盘边缘了——
就在接触前的一刹那,罗盘周围那层柔和的微光似乎极其轻微地波动了一下。
胖子只觉得扫帚头像是戳进了一团看不见的、软中带韧的棉花里,一股柔和但无法抗拒的力量轻轻一弹!
“哎哟!”
胖子惊呼一声,手里的扫帚差点脱手飞出去,整个人被带得踉跄着后退了两三步才稳住,虎口都被震得有点发麻。
“嘿!你这玩意儿!还不让碰了?”胖子脸上有点挂不住,指着罗盘,又是惊讶又有点恼火。
陈玄墨根本没空搭理胖子的搞怪行为。他的全部心神都沉浸在与罗盘之间那股骤然变得清晰强烈的联系里。那是一种很奇妙的感觉,好像这罗盘不再是一件死物,而是一个刚刚苏醒、带着茫然和些许依赖的……活物?它传递过来的情绪模糊而混乱,却真切地指向他。
更让他心头一震的是,他怀里那枚已经力量耗尽、变得冰凉温吞的玉印,还有那块从祖父暗格里找到的、边缘锋利的青铜碎片,此刻竟然同时微微发热起来!
虽然热度很微弱,但在这阴冷的地下密室里,贴着他的皮肤,感觉格外明显。
玉印和碎片……都在发烫?它们和这罗盘……
陈玄墨猛地低头,看向自己另一只手里紧握着的那个刚从泥里挖出来的青铜匣子。
匣子依旧冰冷沉重,表面光秃秃的,只有那“星辰之眼”的蜡封印记透着诡异。刚才……它是不是也动了一下?
仿佛是为了印证他的猜想,悬浮的罗盘旋转的速度又慢了几分,那根古朴的指针不再毫无规律地乱颤,而是开始轻微地、持续地抖动起来,颤抖的尖儿,似乎……似乎正试图指向他手中的青铜匣子!
虽然指向还很模糊,很不稳定,但这种趋势却让陈玄墨后背猛地窜起一股凉气。
这罗盘,这玉印,这碎片,还有这莫名其妙冒出来的匣子……它们之间,绝对存在着某种不为人知的深刻联系!
他强压下翻腾的心绪,深吸一口气,努力将因为脱力和震惊而有些涣散的精神集中起来,尝试着将一丝微弱的意念,沿着那根越来越清晰的“线”,投向那悬浮的、正处于某种奇异状态的罗盘。
就在他的意念接触到罗盘的瞬间——
“嗡……”
脑袋里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并不疼,却让他的意识瞬间陷入了一片混乱嘈杂的漩涡!
无数破碎的、光怪陆离的片段如同决堤的洪水,猛地冲进他的脑海!
那不是画面,也不是声音,而是一种更直接的、纯粹的情绪和感觉的碎片——
极致的恐惧……身体被一点点掏空的虚弱和冰冷……无法言说的痛苦……对生命的无比眷恋……还有滔天的、无处发泄的怨愤和茫然……
这些情绪强烈、混乱、交织在一起,几乎要冲垮他的神智!
陈玄墨闷哼一声,脸色瞬间变得煞白,额头渗出细密的冷汗,身体不受控制地晃了一下,差点没站稳。
“墨哥!”胖子见状吓了一跳,也顾不上研究那碰不得的罗盘了,赶紧扔了扫帚过来扶住他,“你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是不是伤又……”
陈玄墨摆了摆手,示意自己没事,嘴唇却有些发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他闭着眼,艰难地抵抗着那汹涌而来的负面情绪浪潮。
是那些亡魂……是那些被“九阴借寿阵”抽干气运、惨死于此的无辜者的残留意念!
他们的痛苦和怨念,并没有完全随着阵法的破毁而消散,竟然还有一丝丝残存了下来,缠绕在这枚作为阵法核心媒介之一的罗盘之上!
此刻罗盘因为某种原因自行苏醒,力量处于不稳定状态,这些被压抑的残念便逸散了出来,被他这个与罗盘建立了联系的人感知到了。
太痛苦了……太绝望了……
陈玄墨只觉得胸口发闷,喘不过气,仿佛也亲身经历了一遍那种被活活吸干、在无尽的冰冷和恐惧中走向死亡的过程。
他咬着牙,指甲深深掐进掌心,依靠着疼痛来保持最后一丝清明。他知道自己不能沉溺进去,否则很可能被这些残念影响心神,甚至同化。
他努力地引导着自己的意念,试图在那片混乱的漩涡中稳住方向,去触碰罗盘本身更核心的存在。
这个过程极其艰难,如同在惊涛骇浪中驾驶一叶小舟。
时间一点点过去,胖子和王婆儿子几人紧张地看着陈玄墨,只见他脸色苍白如纸,眉头紧锁,身体微微颤抖,仿佛正在经历极大的痛苦,却又不敢出声打扰。
终于,在不知道过去了多久之后,那汹涌的负面情绪浪潮似乎渐渐平息了一些。
陈玄墨感觉到,罗盘自身那股浩瀚、苍凉、中正平和的意念开始逐渐占据主导,虽然依旧微弱且不稳定,却像定海神针一样,慢慢抚平着那些混乱的亡魂残念。
他脑海中的碎片景象开始变得模糊、淡化。
而罗盘传递过来的核心意念,也变得更加清晰了一点点——那是一种带着某种“使命”或“方向”的微弱牵引感。
就在这时,悬浮的罗盘发生了新的变化。
它表面那明灭不定的光芒,开始逐渐稳定下来,不再闪烁,而是持续散发着那种柔和的、淡金色的光晕。盘身旋转的速度也变得均匀而平稳。
那根一直颤抖不休的指针,猛地一定!
不再试图指向陈玄墨手中的青铜匣子,而是如同被磁石吸引一般,无比坚定、笔直地指向了一个方向——
血池底部!那个刚刚被他们用砖石水泥彻底封死的、通往更深处的神秘洞窟的方向!
指针稳稳定格在那里,纹丝不动。罗盘散发出的光芒也似乎更加凝聚了一些,仿佛所有的能量和意念,都集中在了这个指向之上。
密室里一片死寂。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目光在那悬浮发光的罗盘和那面新砌的、厚实的砖墙之间来回移动。
“它……它指那儿干嘛?”胖子咽了口唾沫,声音干涩,带着难以置信的惊疑,“那洞……那洞里头难道还有东西?比这罗盘还重要?”
王婆儿子和另一个青年脸上也再次爬满了恐惧,不自觉地又往后退了半步,好像那面墙后面随时会冲出什么可怕的东西一样。
陈玄墨缓缓睁开了眼睛,脸色依旧苍白,但眼神已经恢复了清明,只是变得更加深邃和凝重。
他感受着罗盘那坚定不移的指向,以及其中蕴含的那一丝微弱却执着的“渴望”或者说“引导”的意念。
亡魂的残念已经被暂时压下,此刻罗盘传递过来的,是它自身某种更本源的需求。
它想去那里?
或者……它感应到那下面有它需要的东西?能帮助它彻底稳定?或者……净化?
陈玄墨的目光再次落回手中的青铜匣子。刚才罗盘指针最初似乎是想指向它……难道这匣子里的东西,和洞窟深处的存在,有什么关联?
祖父日志角落的那个标记……这个匣子……洞窟里的南越壁画……还有这指向洞窟深处的罗盘……
无数线索碎片在他脑海中疯狂碰撞,却暂时无法拼凑出完整的图案。
但他知道一点:这个被他们匆忙封死的洞窟,其重要性,恐怕远超他的想象。
里面藏着的,绝不仅仅是危险。
“墨哥……”胖子凑近了些,压低声音,小眼睛里闪烁着紧张和一丝压抑不住的好奇,“咱……咱现在咋整?这宝贝……好像非要咱下去不可啊?”
陈玄墨没有立刻回答。他盯着那面新砌的砖墙,眉头紧锁。
下去?
以他们现在人人带伤、筋疲力尽的状态,下去探索一个充满未知、刚刚还传出过诡异声响的古老洞窟?
这简直和送死没什么区别。
可是……
罗盘的异动、匣子的出现、指针的指向……这一切都像是一只无形的手,在推着他,引诱着他,去揭开那隐藏在深处的秘密。
如果现在放弃,彻底封死这里,或许能暂时安全,但很可能就永远错过了某个关键的机会,甚至可能留下更大的隐患。
就在陈玄墨内心激烈斗争,难以决断之时——
“咳……咳咳……”
一阵微弱、沙哑的咳嗽声,突然从密室入口的方向传了过来!
这声音来得太突兀,太不是时候了!
沉浸在罗盘异变和艰难抉择中的几人全都吓了一跳,猛地转头朝入口望去。
只见手电光柱晃动下,一个人影正扶着破损的门框,艰难地站立着,似乎刚刚爬下来。
是那个之前昏迷不醒、被送去医院的——阮小姐的哥哥!
他怎么会在这里?!他不是应该还在医院里躺着吗?
此刻的他,脸色依旧苍白得吓人,嘴唇干裂,身上还穿着医院的病号服,外面胡乱裹了件不知道从哪弄来的旧外套,整个人看起来虚弱不堪,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
但他却强撑着站在那里,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血池中央悬浮的罗盘,眼神复杂到了极点——有震惊,有恐惧,有贪婪,还有一丝难以掩饰的、仿佛来自灵魂深处的疲惫和茫然。
他的突然出现,瞬间打破了密室中凝固的气氛,也让陈玄墨刚刚面临的艰难选择,被迫中断。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这个不速之客吸引了过去。
罗盘依旧悬浮着,坚定地指向那面封死的砖墙。
“咳……咳咳……”
那沙哑、无力的咳嗽声像根针,猝不及防地刺破了密室中凝固紧张的气氛。
陈玄墨、胖子,连同王婆儿子和另外两个青壮,全都吓了一激灵,猛地扭头看向密室入口。
手电光乱晃,光柱交织下,只见一个人影正佝偻着身子,死死扶着那扇被撞得破烂的门框,摇摇晃晃地站在那里,仿佛下一秒就要散架。
是阮小姐那个哥哥!
他不是应该躺在医院里昏迷不醒吗?怎么跑这鬼地方来了?
他身上还套着那身蓝白条纹的病号服,外面胡乱裹了件不知道从哪捡来的旧外套,宽大得像个麻袋。脸上一点血色都没有,嘴唇干裂起皮,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好像光是站在这儿就用尽了全身力气。
但他那双眼睛,却亮得吓人,直勾勾地钉在血池中央——那枚兀自悬浮、缓缓旋转、散发着柔和光晕的青铜罗盘上。
那眼神太复杂了,震惊、恐惧、贪婪……还有种说不出的,浸到骨头里的疲惫和茫然,混在一起,让人看着心里发毛。
他的突然出现,像块石头砸进死水潭,瞬间把陈玄墨从罗盘异动和艰难抉择里拽了出来。
所有人的注意力,一下子全被这个不速之客吸引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