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州,京城。
这里不像城市,更像一块通电的巨型主板。
无数空中轨道如血管般缠绕百米高楼,悬浮列车无声穿梭,只有冷硬的霓虹流光偶尔划破死寂。
相比东韵州的烟火气,这里冷得像刚出库的不锈钢。
一辆通体漆黑的保姆车,车身侧面印着星辉娱乐的银色徽标,沿着“云端壹号”的专属VIp通道疾驰而过,最终伴随着轮胎摩擦地面的轻响,稳稳停在金碧辉煌的大堂回廊下。
车门打开,林奇率先跳下,特种合金地板被那双旧马丁靴跺得闷响。
“呸,这地方……”林奇扯松紧绷的领带,一脸不爽,“连空气都是一股子臭钱味儿。”
赵长河紧随其后,理了理笔挺的中山装,目光扫过四周的钢铁丛林:“少抱怨两句,这回代表东韵州的脸面,别像个土匪似的。”
苏绣最后走出,看着身后还在打哈欠的凌夜,无奈道:“小夜,醒醒神,到‘战场’了。”
凌夜伸了个懒腰,半眯着眼打量眼前的建筑。
“云端壹号”,中州地标,艺术盛典举办地。
“楼修得挺高。”凌夜揉着脖子,随口点评,“适合跳伞,不适合住人。”
身后,推着行李箱的韩磊手一滑,箱轮在地上“滋啦”一声,差点没拿稳。
一行人步入大堂。
挑高五十米的穹顶绘着巨幅壁画,侍者清一色燕尾服,举手投足间透着一股子经过严格训练的贵族范儿。
休息区已聚了不少人。
或西装革履,或长衫布衣,胸前无一例外别着各州顶尖音乐人的徽章。
“哟,这不是东韵州的‘难兄难弟’吗?”
一道尖锐嗓音刺破了低语声。
不远处,一群身穿复古长袍的人正聚众品茶。
说话的男人颧骨高耸,正用杯盖撇着茶沫,眼神刻薄中透着股小人得志。
“西琼州的刘三变。”赵长河压低声音,“黄伯然的徒弟,看来因为你拒邀请函的事,这梁子算是结下了。”
刘三变端着茶杯踱步而来,身后跟着几个西琼州作曲人,目光在凌夜身上上下打量,像是在看什么稀奇生物。
“林老,赵老,苏姐。”刘三变敷衍地拱拱手,随即把话头对准凌夜,“这位就是传说中的凌夜?架子够大,连黄老的请帖都敢扔垃圾桶,我还以为长了三头六臂,原来也就是个白面书生。”
原本嘈杂的大堂,瞬间只剩下瓷勺碰杯壁的轻响。
数十道目光从四面八方投射而来,有看戏的,有鄙夷的,都在等着看东韵州这帮“乡下人”出丑。
林奇暴脾气上涌,刚要迈步,被凌夜抬手拦住。
凌夜脸上没半点怒意,反而挂着那种看客户的职业微笑,温和得不像话。
“前辈说笑了。”凌夜语气诚恳,“黄老的请帖太贵重,我是怕手脏弄坏了,至于架子……再大也大不过中州的门槛,您说是吧?”
刘三变冷笑一声:“牙尖嘴利,不过这是中州,不是靠嘴皮子就能混饭吃的地方,听说你们备了‘秘密武器’?别到时候掏出来是个窜天猴,那就搞笑了。”
周围响起几声低笑。
“不劳费心。”凌夜依旧笑眯眯的,“倒是听说西琼州还在坚持‘复古’?挺好,坚持就是胜利,说不定哪天文物出土,还能给几位在博物馆留个展位。”
“你——”刘三变脸色骤沉。
就在这时,正门感应门无声滑开。
原本看热闹的人群瞬间收声,甚至自动分出一条通道。
一群穿着白色定制西装的人走了进来。
为首中年男人发丝梳得一丝不苟,气场极强。
身旁跟着个年轻男人,五官英挺,脸上挂着标准微笑,却给人一种隔着防弹玻璃的疏离感。
中州曲爹,莫问。
中州天才,叶知秋。
这一中一少如同自带聚光灯,所过之处,无人敢大声喘气。
“莫老。”
“叶少。”
刚才还趾高气昂的刘三变,此刻脸上堆满谦卑,活脱脱一副变色龙模样。
莫问连余光都没给刘三变,径直走过。
那种无视,比直接扇耳光更傲慢,也更伤人。
倒是叶知秋,经过东韵州一行人时,脚步顿了一秒。
他侧过头,目光落在凌夜身上,像是在看橱窗里一件标价错误的廉价商品,带着三分好奇,七分不屑。
“你就是凌夜?”叶知秋声音磁性,好听,但没有温度。
凌夜点头:“是我。”
“《东风破》有点意思。”叶知秋语气平淡,像是在点评小学生的作业,“不过在中州,五声音阶只能算‘民俗小调’,希望能听到点有结构感的东西,别让这场盛典变得太无聊。”
说完,他微微颔首,转身离去,留给众人一个优雅且绝对自信的背影。
全场死寂。
没有脏话,甚至彬彬有礼。
一句“民俗”,直接将东韵州引以为傲的作品钉死在“难登大雅之堂”的耻辱柱上。
“操!”
林奇手里那根没点的雪茄被生生折断,“啪”的一声脆响。
他咬着牙:“这孙子比莫问还狂!什么叫民俗小调?看不起谁呢?”
苏绣脸色难看:“这就是中州的傲慢,刻在骨头缝里的,觉得除了他们,其他人玩的都是泥巴。”
众人看向凌夜,担心这位天才会被打击到心态。
然而,凌夜只是摸了摸下巴,若有所思地看着叶知秋离去的方向。
“结构感?”
凌夜笑容灿烂,却透着股让人头皮发麻的恶趣味。
“既然叶大少爷嫌无聊,那咱们就有义务让他……high起来。”
……
入住手续极快。
侍者引一行人至顶层全景套房。
房间奢华,纯手工地毯,墙上挂着油画,落地窗外景色一览无遗。
“啧,这真皮沙发硬得跟石头一样。”林奇一屁股陷进沙发,熟练地从酒柜摸出一瓶威士忌。
“这么多年,这帮中州人的品味还是这么‘端着’。”
赵长河站在窗前,拿起桌上那份烫金流程单,扫了一眼便扔回桌上,冷哼一声。
“果然,还是老一套。”
凌夜拿起流程单:“没彩排?”
“不仅没彩排,连节目单都没有。”苏绣坐在一旁整理裙摆,神色凝重,“这是中州盛典几十年的‘传统’。盛典就是个巨大的舞会,中间是舞台,周围是顶级乐团。”
““想上就上,把谱子给指挥,或者自己演。哪怕你需要歌手,现场随时待命的那些人,起步都是一线大腕。”苏绣看向凌夜,眼神复杂,“这对别人是陷阱,但对凌夜这次准备的‘惊喜’来说……未必是坏事。”
“没错。”林奇灌了口酒,眼中闪过兴奋的光,“凌夜那歌要是彩排露了馅,莫问那老东西肯定给掐了,现在好,全盲演!”
“只不过……”赵长河手指扣着桌面,眉头紧锁,“这种‘盲演’对乐手即兴能力要求极高。凌夜那曲子虽然简单,但律动太……太特别。中州这帮习惯演交响乐的顶级乐手,能不能放下身段,跟上那种‘野性’的节奏?”
房间陷入短暂沉默。
几位曲爹担心的不是歌——那玩意的洗脑程度他们领教过,至今脑瓜子还嗡嗡的。
他们担心的是,用顶级食材炒路边摊的粉,厨师能不能炒出那股烟火气?
如果乐团演得太“端着”,反差萌就会变成四不像。
“放心。”
凌夜走到酒柜前,倒了一杯苏打水,看着气泡升腾,眼神笃定。
“越是顶级乐手,节奏感越好,而且……”凌夜晃了晃杯子,一口饮尽,“我相信,只要鼓点一响,哪怕他们穿着燕尾服,脚尖也会诚实地跟着抖。”
“要是他们不抖呢?”林奇挑眉。
凌夜放下杯子,发出清脆的一声响,眼中闪过一丝戏谑。
“那我就逼着他们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