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会厅内,气氛压抑得像暴雨前夕。
凌夜坐在琴凳上,并没有急着把手放上去,而是像战前热身一样,随意转了转手腕。
咔吧。
骨节脆响,在死寂中格外清晰。
“技术壁垒?”
凌夜掀起眼皮,嘴角那抹似有似无的笑意逐渐敛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冷漠的专注。
“既然各位这么喜欢聊门槛,那我就给这门槛……加个盖。”
下一秒。
他的右手高高抬起,随后——重重落下!
当!!!
一个极其清脆、尖锐的高音d#,如同一颗子弹,瞬间击穿了现场虚伪的优雅。
紧接着,第二个、第三个……
没有任何铺垫,没有所谓的“呼吸感”前奏。
起手就是一段极快的高音区单音重复,那声音短促、致密,像极了某种危险倒计时的警报,又像是魔鬼摇动了手中的铃铛。
台下的叶知秋原本正准备端起酒杯,听到这几个音的瞬间,眉头本能地一皱。
“这是什么曲子?又是自创?”
他心中冷笑,单音重复?这种初学者练手指力度的入门玩意儿,也配拿出来……
念头还没转完,他的大脑瞬间宕机。
舞台上,凌夜的速度骤然提升!
原本清晰可辨的单音,瞬间分裂、增殖。
右手在琴键上疯狂跳跃,大拇指和小指之间的跨度大得惊人,每一次触键都精准地砸在高音区的同音上,但中间填充的装饰音却如同繁花般炸裂开来。
叮叮叮叮——!!!
那不是铃声。
那是暴雨击打玻璃的脆响,是无数颗珍珠落在玉盘上的轰鸣!
《钟》,李斯特改编版。
这首被誉为“钢琴高难度试金石”的曲目,在地球上曾让无数钢琴家练到肌腱炎发作。
它最大的特点就是——反人类的大跨度跳跃和极速轮指。
“这……这怎么可能?”
李默手中的酒杯僵在半空,那张原本矜持高傲的脸,此刻正一点点裂开。
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没有。
凌夜的右手此时已经快得看不清指法,只能看到一道残影在黑白琴键上反复横跳。
那种跨度,超过了两个八度!
而且是在极速状态下,连续不断地、精准无误地反复横跳!
“不可能!”
叶知秋猛地站了起来,膝盖重重撞在桌角上,发出一声闷响。
剧痛瞬间袭来,他却仿佛浑然未觉,只是死死盯着凌夜的手。
作为在金色大厅长大的“太子爷”,他太清楚这种技巧意味着什么。
这不仅仅是快。
这是对肌肉控制力的极致压榨!
每一次跳跃只要偏离一毫米,哪怕是一秒的迟疑,整个旋律就会瞬间崩塌。
但凌夜没有。
他稳得像一台精密的数控机床,狂暴得像一头失控的野兽!
琴声越来越急,越来越密。
如果说刚才的《奢香夫人》是泥石流,冲垮了众人的心理防线;
那现在的《钟》,就是一场精密的手术,直接切开了他们的天灵盖,往里面灌入了名为“绝望”的水银。
台下的曲爹们早已忘记了呼吸。
林奇嘴巴张得能塞进个鸡蛋,眼珠子恨不得贴到舞台上去。
“卧槽……这还是人的手吗?”赵长河感觉头皮发麻,浑身鸡皮疙瘩疯狂起立。
这哪里是在弹琴?
这分明是在燃烧生命!
舞台上,凌夜的额头渗出一层细密的汗珠。
左手低音轰鸣,如同死神的脚步;右手高音尖啸,宛如恶魔的嘲笑。
左右手交替,轮指,八度大跳,半音阶极速跑动……
所有的炫技手法,此刻被凌夜像不要钱一样疯狂甩出来。
要门槛?
老子把门槛焊死给你看!
“快看!他的手!”
有人惊呼出声。
在聚光灯下,凌夜的双手快出了残影,视觉上仿佛有四只手同时在琴键上飞舞!
那种视觉冲击力,比任何特效都要炸裂!
“疯子……这就是个疯子……”
琴声进入了最后的高潮。
音符如瀑布般倾泻而下,每一个音符都像是重锤,狠狠砸在叶知秋那颗骄傲的心脏上。
他引以为傲的“结构感”,被这狂暴的音浪冲得支离破碎。
他自诩完美的“触键”,在这如同神技般的控制力面前,显得像个刚学会走路的婴儿。
轰——!!!
最后一段八度连奏,凌夜指尖重重地砸向琴键尾部。
当——!!!
最后一个和弦落下,余音震颤,久久不散。
凌夜保持着按键的姿势,胸口剧烈起伏,一滴汗水顺着下颌线滑落,“啪”地砸在琴键上。
一秒。
两秒。
大厅里死一般的寂静。
没有人说话,没有人鼓掌。
所有人大脑一片空白,耳膜里还在回荡着那令人窒息的铃声。
凌夜缓缓直起腰,他擦了擦额头的汗水,然后转过身。
他眼中的狂暴尽数收敛,重新变回了那个温润如玉的青年。
他走到舞台边缘,居高临下地看着面色惨白、双手微微颤抖的叶知秋,又扫了一眼那个端着酒杯当雕塑的李默。
凌夜微微一笑,声音不大,却在死寂的大厅里格外清晰。
“李前辈,叶少。”
他礼貌地颔首,语气诚恳得像是个虚心求教的学生:
“刚才这一段,我稍微加了一点点难度,不知道这个水平……算不算摸到了中州艺术的门槛?”
轰!
这句话简直就是一记响亮的耳光,扇得在场所有自诩“高雅”的中州人眼冒金星。
李默那张老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
要是放在十分钟前,他还能骂一句狂妄。
但现在,他喉咙里像是卡了一块烧红的炭,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这叫摸到门槛?
如果这也叫门槛,那在座的百分之九十的人,恐怕连地基都还没挖好!
叶知秋死死盯着凌夜,眼底的骄傲早已碎了一地,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混合了恐惧与不甘的复杂情绪。
他想反驳,想说这只是单纯的快,没有灵魂。
但他张不开嘴。
他比谁都清楚,要达到这种速度且保持音色颗粒分明,需要何等恐怖的天赋。
那是他练了一辈子,都未必能触碰到的禁区。
“咕嘟。”
不知道是谁咽了一口唾沫。
紧接着。
啪。
啪啪。
啪啪啪啪——!!!
掌声如迟来的海啸,瞬间淹没了整个宴会厅!
林奇猛地跳上沙发,也不管什么形象了,挥舞着拳头嘶吼道:“牛逼!!!”
赵长河瘫坐在椅子上,长长地吐出一口浊气,看着台上那个万众瞩目的身影,苦笑着摇了摇头。
“这小子……今天是真要把中州的天给捅个窟窿啊。”
苏绣美目流转,看着凌夜的背影,低声喃喃:“这哪里是捅窟窿,这分明是直接把神坛给炸了。”
在一片嘈杂与沸腾中,凌夜并没有过多的停留。
他对着全场微微鞠躬,转身下台。
路过叶知秋身边时,凌夜脚步微顿。
只是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轻飘飘地留下了一句话:
“叶少,钢琴不只有一种弹法。”
“有时候,野路子……也能走得很宽。”
说完,他径直走过,衣角带起的风,仿佛都带着一股灼人的热浪。
叶知秋僵在原地,看着凌夜离去的背影,那原本挺得笔直的脊梁,在这一刻,似乎微微弯了下去。
今晚过后。
中州盛典的名单上,恐怕再也没人敢把“凌夜”这两个字,当成一个凑数的添头。
林奇看着坐回身边的凌夜,眼神像是在看一个从外星来的怪物。
他把桌上的香槟递过去,声音压得很低,却掩饰不住那一股子兴奋劲儿:“你小子……够狠!绝了!我刚才看李默那老脸,绿得跟韭菜似的。”
凌夜接过,抿了一口,润了润有些发干的嗓子。
“林叔。”
凌夜放下杯子,眼底闪过一丝狡黠,用只有几人能听到的声音说道:
“既然他们非要看门槛,那我就把门槛修得高一点。”
赵长河在一旁深吸了一口气,努力平复着刚才被琴声震得有些心律不齐的心脏,低声道:
“修得太高了……这下别说门槛,你这是直接把窗户都给焊死了,连条缝都没给人家留啊。”
凌夜微微侧头,目光穿过人群,看了一眼依然站在原地、似乎还在怀疑人生的叶知秋。
“没办法。”
凌夜嘴角微扬,用最温柔的语气,说着最凡尔赛的话:
“谁让这帮‘贵族’总是觉得,只有他们才配玩艺术呢?我只是帮他们……开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