休战期的燕京正是百废待兴之时,范正鸿刚在朝堂上议定河北八州的赋税新政,锦衣卫指挥使便匆匆入殿,躬身禀报:“陛下,江南有密使求见,自称是方腊麾下参军吕师囊,携带重要信函,只求面呈陛下。”
范正鸿手中的朱笔一顿,眸中闪过一丝锐光。方腊起义虽已被宋军镇压大半,但江南根基仍在,吕师囊作为方腊麾下核心谋士,此时前来燕京,绝非偶然。他放下笔,沉声道:“宣他进来,大殿两侧设伏,谨防有诈。”
片刻后,一身布衣、面容清癯的吕师囊步入大殿。他虽风尘仆仆,却神色沉稳,目光扫过殿中陈设与两侧甲士,毫无惧色,躬身行礼:“江南义军参军吕师囊,拜见大夏陛下。”
范正鸿端坐龙椅之上,龙袍的虚影在殿中投下沉凝暗影,朱笔搁在新政奏疏上,墨痕未干。他目光如炬,直视阶下的吕师囊:“吕参军远道而来,孤身入燕,不怕朕将你缚送宋廷,换一份长久太平?”
吕师囊挺直脊背,布衣上的风尘仿佛都带着江南的湿气,朗声道:“陛下非宋廷昏君,臣亦非贪生怕死之辈。如今宋廷奸佞当道,百姓流离,我主方腊揭竿而起,本为救万民于水火,却遭宋军重兵围剿,屡陷险境。臣听闻陛下收复燕云、善待百姓,又收纳梁家忠良,深知陛下乃天命所归的明主,故冒死前来,愿与大夏缔结盟约,共讨宋贼!”
殿两侧甲士手按刀柄,杀气隐现,吕师囊却神色不变,从怀中取出一封封蜡印信函,双手高举:“此乃江南义军布防图、宋军围剿部署,还有我主亲笔手书。只要陛下肯出兵相助,义军愿奉大夏为尊,待攻克汴梁之日,江南十三州尽归大夏版图,我主只求一席之地,庇护江南百姓。”
范正鸿指尖摩挲着龙椅扶手上的浮雕,目光落在吕师囊高举的信函上,墨色瞳孔深不见底。殿外廊下的铜铃随风轻响,与甲士们压抑的呼吸声交织,衬得大殿愈发静谧。
“共讨宋贼?”他缓缓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穿透人心的力量,“吕参军可知,大夏与宋廷正隔大名对峙,曹克让虽败却也有四五万的兵马,大名城坚易守难攻,更谈我朝兵力半数牵制于北线防备金国,何来重兵南下相助?”
范正鸿的声音在空旷大殿中回荡,带着几分诘问,几分审视。吕师囊心头一紧,他早知大夏北线吃紧,却没想到兵力牵制如此之深。但他并未退缩,反而躬身更深,语气愈发恳切:“陛下所言,臣早有耳闻。但宋廷主力尽集江南,围剿义军的兵力不下十万,童贯、吴氏兄弟等人穷凶极恶,义军虽拼死抵抗,却已是强弩之末。若大夏袖手旁观,义军覆灭之后,宋廷便可抽兵北上,与曹克让夹击大夏,届时陛下腹背受敌,处境更危!”
他抬起头,目光灼灼地望着范正鸿:“臣所求,非大夏倾国之兵,只求陛下能借出数员猛将、些许军械,再辅以大夏旗号震慑宋廷。义军愿为前驱,牵制江南宋军主力,待陛下平定北线之后,两军南北夹击,必能一举攻破汴梁,推翻宋廷暴政!”
范正鸿指尖停顿在龙椅浮雕的兽纹上,眸中光影流转。吕师囊的话正中要害,原本扶持方腊,就是为了牵制宋朝。江南义军若灭,宋廷无南顾之忧,必然会集中全力对付大夏,届时北线金国再趁虚而入,大夏将陷入万劫不复之地。而借将援南,既能解义军之困,又能让江南战火持续,牵制宋廷兵力,实乃一举两得之策。
但他面上依旧不动声色,沉声道:“大夏猛将虽多,却各有职守,皆不可轻动。”
吕师囊脸色微变,正要再劝,却听范正鸿话锋一转:“不过,宋廷无道,万民遭殃,大夏虽兵力匮乏,却也不能见死不救。朕倒想起几员将领,或可暂离防区,助你一臂之力。”
范正鸿的话音转折间,吕师囊紧绷的脊背微微一松,眼中重燃希冀,屏息静待下文。
龙椅上的帝王指尖依旧摩挲着兽纹,墨眸深凝:“朕麾下有两员大将,石宝、厉天闰,此刻正驻守高丽边境,防备海东倭寇,暂无北线战事牵绊,可暂调南下相助。”
他顿了顿,语气陡然加重:“石宝掌中劈风刀、流星锤,武艺卓绝,曾于乱军之中取上将首级如探囊取物;厉天闰擅使长枪,行军布阵颇有章法,尤擅奔袭破敌。二人带本部亲信骑兵三千,再拨付你连珠铳百挺、飞天神雷五十枚,足以助你义军缓解燃眉之急。”
吕师囊大喜过望,正要叩谢,却被范正鸿抬手制止。
“且慢。”帝王的声音带着不容置喙的威严,“朕有三事,你需立誓遵行,否则盟约即刻作废,石、厉二将亦会连夜北返。”
吕师囊肃容躬身:“陛下请讲,臣若有违,天诛地灭!”
“其一,”范正鸿目光如刃,“石宝、厉天闰仅为援军,义军仍以你主方腊为主帅,军政调度皆由你等自行决断。二人只负责领兵作战,不得干涉江南义军内部事务,更不得借大夏之名扩张私权。”
吕师囊颔首:“臣遵旨。”
“其二,”范正鸿指尖重重敲击龙椅扶手,“此次出兵,对外只称是义军招揽的江湖义士、边地勇将,绝不可打出大夏旗号。”
他见吕师囊面露不解,沉声道:“你可知河北田虎?昔日他借我的势起兵,在河北称制,虽一时势大,却引火烧身,被我麾下四员上将千里奔袭取其首级,若让我闻得你主方腊借我名号行扩张不允之事,海上战将我也不缺。
吕师囊浑身一震,额角渗出细密冷汗。田虎据河北称制、最终身首异处的消息,他在江南亦有耳闻,原以为只是大夏与田虎反目,却不知竟是范正鸿雷霆手段下的必然结局。他连忙俯身叩首:“陛下放心!我主方腊起义只为救民,绝非贪图权位。日后义军一言一行,皆以陛下训诫为准,绝不敢借大夏名号分毫,若有违背,臣与我主愿受陛下任何处置!”
范正鸿眸中寒光稍敛,指尖继续道:“其三,善待百姓,严明军纪。朕听闻江南义军初起时秋毫无犯,深得民心,如今困守危局,更需坚守本心。石宝、厉天闰所部,若见义军有屠城、劫掠、残害百姓之举,可直接便宜行事,无需向你主禀报。”
这一条直指义军命脉,吕师囊心中凛然,却也深知范正鸿的用意——失民心者失天下,大夏能在燕云立足,正是凭借善待百姓的国策。他郑重叩首:“臣谨记!义军自起事之日起,便以‘不扰民生、不掠民财’为铁律,日后更会严加约束将士,若有违者,军法处置,绝不姑息!”
“甚好。”范正鸿缓缓颔首,龙椅上的沉凝气息散去几分,“你既立誓,朕便信你一次。三日后,石宝、厉天闰会率部在渤海湾登船,沿海路南下,直抵钱塘江畔与你汇合。军械会随船押送,沿途由黑冰台暗中接应,确保万无一失。”
吕师囊心中巨石落地,连连叩首:“陛下大恩,臣与江南百姓没齿难忘!待破宋之日,江南十三州必奉表归降,唯大夏马首是瞻!”
范正鸿抬手示意他起身:“起来吧。你孤身入燕,胆识可嘉,朕赏你黄金百两、锦缎二十匹,权作途中盘缠。记住,盟约既成,便是唇齿相依,若义军有任何异动,朕的雷霆之怒,你承受不起。”
“臣不敢忘!”吕师囊躬身起身,接过内侍递来的赏赐,虽风尘仆仆,却难掩眼中的狂喜与感激。他再次深深一揖,转身退出大殿,布衣下摆扫过冰冷的金砖,留下一道浅浅的痕迹。
待吕师囊离去,指挥使马灵躬身上前:“陛下,是否派暗探沿途监视?”
“不必。”范正鸿拿起朱笔,在赋税新政奏疏上落下批复,墨痕遒劲,“吕师囊乃聪明人,知晓轻重。派人沿途接应,是为护他周全,而非监视。江南局势,牵一发而动全身,他若出事,盟约便成空谈。”
马灵躬身应道:“臣遵旨。”
“另外,传朕旨意。”范正鸿笔尖一顿,“令石宝、厉天闰即刻交接高丽边境防务,率三千精锐骑兵星夜赶赴渤海湾;令工部加急调配连珠铳百挺、飞天神雷五十枚,务必在三日内装车启运;令沿海水师准备战船,开辟隐秘航线,确保援军与军械安全抵达江南。顺路告诉他们二人不必需要效死力,我给他们传一个名单,如果可以在方腊覆灭之时把这些人都给我拉回来。能起事的人麾下文臣武将自是不少。”
“臣这就去办!”马灵领命退下,大殿内复归宁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