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良心中暗想,算你嬴政还有些眼光。
“然而,”嬴政长叹一声,“子房十五年前便已失踪。以我如今的身体,只怕等不到与他再见之日了。”
十五年前,张良踏上传承之路,闯过九关,外界已然过去十五载。初离传承时,他茫然失措,痛苦难当。但后来他渐渐释然——逝者已矣,生者仍须前行。
“陛下不必忧心,”张良道,“不久之后,您便能与他重逢,至多一年。”
张良目光坚定。只需一年,他羽翼便能丰满,届时便有争雄天下的资格。他将以张良之名,重现人间。
“子良何以知晓?”嬴政疑惑。
张良神秘一笑:“天机不可泄露。”
嬴政不再追问。只要能再见到张良,他已知足,何须究其缘由。
再无人能阻张良君临天下。未来天下,唯有一皇,便是张良。
“若能再见他一面,我情愿以不成仙为代价。”嬴政幽幽叹息。
此言令张良暗惊——嬴政对他,究竟是执念,还是深情?
夜色已深,嬴政该安歇了。张良退出寝宫,仰望明月,不由得思念起已逝或下落不明的亲友。
古人望月思乡,果非虚言。
张良取出机关鸟,传信咸阳的李二,询问工程进展,并嘱咐他小心提防赵高。
今夜黑羽失手,赵高稍加思索便知是张良阻拦。张良身在嬴政身侧,赵高动他不得,却可能对李二下手。
做完这些,张良也回房歇息。
咸阳城中,赵高尚未入睡。听完黑羽禀报,他对张良恨意更深。身旁已化形的女魔在他耳畔轻语:“大人若为张子良烦恼,何不亲自出手?您的实力,犹胜黑羽三分。”
赵高捏起女魔下巴,冷笑:“如此议论旧主,妥当么?”
女魔身姿妖娆,容色绝艳,一笑间艳光逼人,比倾国倾城更胜几分。
她偏过头,拢了拢耳边青丝,轻笑:“大人既言是旧主,紫衣如今唯有大人一人。”
语声勾魂摄魄。
赵高纵声长笑:“明白就好!来日天下之主,必是我!”
“是。”紫衣娇声应道。却在赵高不见处,眼中杀意流转。她看向跪地不语的黑羽,无人知晓他心中所思。
天将破晓,张良已无睡意,披衣起身,望向东方——那是旭日将升之处,也是飞羽所在琅琊的方向。
这是飞羽头一回独自行动,张良虽有牵挂,却明白必须放手让他成长。既然应允了狐族长老要好生照料飞羽,便不能永远将他护在羽翼下。
晨光初露,驿站里渐有人声。张良整装出门,前去寻嬴政。
嬴政方醒不久,盥洗更衣后,与张良一同用膳。奔波整夜又遇黑羽之事,嬴政早已饥肠辘辘。清粥糕点暖胃又暖心,两人吃得舒服。
饭后,嬴政取出一只小瓶,倒出几粒似丹丸之物,正欲服下,却被张良拦住。
“这是什么?”张良问。
“仙丹,服之可成仙。”嬴政说着,仍要将丹丸送入口中。
张良一筷打落他手中丹药,语气含怒:“仙丹未必,服之成仙倒是不假。”
“当真?”嬴政眼中一亮。
“服后丧命,不就成仙了么?”张良冷声道。
嬴政听出他话中深意,默然不语,任丹药滚落在地,不再看一眼。
两人安静启程。嬴政未再驾车,因昨夜淋雨微恙,途中不时轻咳。张良坐在车外,听着咳嗽声,暗忖是否与那些丹药有关。
他取出一枚丹药,递进车内:“服下它。”
嬴政接过,迟疑地望了张良一眼。
“放心,并非那令人‘成仙’之物,只是益气固本的寻常丹药。”张良语气平淡,掩去关切之意。
嬴政半信半疑服下丹药,顿觉一股暖流遍行四肢百骸,修复着他残败的身躯。这枚天元丹虽只算中品,对嬴政而言却如再造。
感受着体内变化,嬴政难掩欣喜,仿佛年轻了十岁。实则,这丹药仅能为他续命一年。
张良早欲将此丹给予嬴政。他需嬴政活着——唯有嬴政在,天下方可暂保太平;若他死去,烽烟必起。
而点燃这烽烟的,不应是赵高,亦非刘邦项羽,只能是他张良。
“那些丹药是何人进献?”张良问。
“赵高。”嬴政答得坦然,对张良已是全心信任。
“你可知服之后果?”
嬴政凄然一笑:“知道,却不得不服。”
“为何?”
“这是我和赵高的交易,”嬴政说道,“丹药虽然有害,但我不得不服。若不服用,恐怕撑不过十日。”
张良突然意识到什么,伸手探查嬴政的脉搏,发现几乎已经微弱到难以察觉,症状与黑羽如出一辙。
不同的是,黑羽的生命之能已被彻底抽干,而嬴政尚存一丝,在生死边缘挣扎。
“你的生命之能被赵高抽取了?”张良追问,“为何会如此?”
“此事不必多问,是我与赵高之间的约定。”嬴政试图回避。
张良却步步紧逼,非要弄清赵高为何要抽取黑羽与嬴政的生命之能,两人之间又达成了什么交易。
嬴政无奈,只得透露一二。赵高乃阴阳家之首,精通阴阳术法,怀揣统治天下的野心,亦渴求长生不老。
嬴政并不清楚赵高追求长生的具体方法,只知他如无底洞般不断掠夺他人生命。赵高承诺助他长生,条件是交出生命之能。
当时被长生与永世权力蒙蔽双眼的嬴政,交出了自己的生命之能。
赵高并未将其完全抽干,而是吞噬了大半,只留下少许。残余生命的嬴政,依靠赵高提供的丹药苟延残喘。
若无丹药支撑,这具残破的身躯连十日都难以维持。
“你就是为了长生,才与赵高做此交易?”张良心中五味杂陈,不知该怒其不争还是哀其糊涂,这真是一代帝王应有的谋略吗?
“其中曲折复杂,不必再问。”嬴政扶额叹息。
张良见问不出更多,便不再追问,只郑重告诫嬴政:“从此不要再服那丹药。除了我给的,谁给的都不可入口。”
“好。”嬴政点头应允。
张良不再停留,转身走出车厢,坐在车外陷入沉思。
赵高绝非等闲之辈。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心性非同一般,加之满身戾气,身边更有化形魔女相伴,不断吞噬他人生命……
这赵高,究竟意欲何为?
世间仿佛笼罩在一团巨大迷雾之中,隐藏着不为人知的秘密。
车队继续向西北行进,前方是匈奴活跃之地,更不知暗藏着何等凶险。
但魔若阻我,我便屠魔;佛若阻我,我便弑佛。纵使天下人与我为敌,我也要杀尽天下人!
张良眼中闪过凌厉寒光。
嬴政第五次出巡,此行抵达长城。
长城乃边塞要地,守住长城,便是守住大秦疆土。如今大秦唯一的强敌便是匈奴——这群自称在马背上成长的游牧民族,居无定所,唯一的嗜好便是南下劫掠中原。
在他们眼中,中原物产丰饶,粮食取之不尽,牛羊肥壮多脂,而且离得很近,更关键的是,他们看起来软弱可欺——这样好的机会,不去抢夺还等什么?
于是匈奴人经常骑着马来到边塞附近的城镇,大肆掠夺一番,而后扬长而去。等之前抢来的物资用完了,就再次策马持刀,重新来抢。
这些马背上的民族,实在蛮横无理。
为抵御匈奴,嬴政修筑了长城,又派遣蒙恬镇守边关,击退来犯之敌。
蒙恬北击匈奴,成功阻止其继续南下,与长城一道,为边境百姓带来了安定与和平。这也是嬴政在位期间所立下的不朽功绩。
从咸阳到北边的九原郡,路上花了十多天。幸好有张良的天元丹滋养,嬴政的身体在路上未出大问题,原本需半个月的路程,只用了十天便抵达。
到达长城时,蒙恬早已得知嬴政将至,提前等候迎接。军中士兵列队布阵,恭迎嬴政车驾。
嬴政的车队缓缓驶入军营,张良坐在车上,看着两旁肃立的士兵,不禁感叹:不愧是大秦帝国。
蒙恬在军帐中已等候多时。嬴政下车后,与蒙恬、张良一同进入帐中。
蒙恬常年征战,生得勇武彪悍,赤红的面庞是久经风霜的印记,身形魁梧。他单膝跪地,向嬴政行礼。
嬴政微微颔首。蒙恬起身禀报:“近来匈奴猖獗,多次发兵进犯,但都被臣拦截于长城之外。”
“很好,”嬴政点头,“朕此行来,正是要与匈奴展开一场大战,要打得他们至少五十年不敢再南下。”
“臣谨遵陛下调遣。”蒙恬声音铿锵有力。
接着,蒙恬与嬴政便对着地图商讨起作战计划,而张良则被完全冷落在一旁。
在蒙恬眼中,张良不过是嬴政为求仙而带在身边的又一个方士。这类人他见得太多,最多半年时间,十有 就会被弃于城北乱葬岗。
除了被派往海外寻仙的徐福,无人幸免。
但蒙恬不知道的是,这其中其实另有隐情。
他始终认为,世上根本没有什么长生不老之术,那些不过是术士为谋取富贵所编造的骗局。
蒙恬与嬴政讨论得热火朝天,张良也在一旁听着——毕竟此刻除了听,他也没有别的事可做。
“臣认为,我们可以发动一场突袭,出其不意,不仅能节省兵力物资,还能取得奇效。”
嬴政点头称许:“此计甚好。匈奴常南下突袭我大秦,这次我们就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而且要更狠更猛,打得他们元气大伤。”
“随后我军再大举推进,彻底扫清残余,让他们即便有心,也无力再犯我边境。”
“想法不错,”嬴政肯定地说道,随即话锋一转,“不过蒙将军,这场突袭之战,你打算派谁领兵呢?”
“这……”蒙恬一时语塞。军中确实找不出适合率兵突袭的特领。他本人固然能去,可一旦离开,大军又该交给谁统领?
若是早几年,嬴政身体康健,蒙恬大可放心托付;但如今若让陛下在战场上稍有闪失,朝中的赵高与李斯必定借机大做文章。
“我去吧。”一道清朗的声音突然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