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恬抬眼,见一身白衣的青年立于眼前,眉目清秀,身形单薄,出口之言却沉稳有力。
“军国要务,岂容儿戏?”蒙恬面露不悦。这白面书生莫不是仗着几分宠信,便不知天高地厚了?
张良并不与他争辩,只将目光投向嬴政——此事终究要由陛下定夺。
嬴政略作思忖,颔首道:“便让子良前去。”
“陛下请三思!”蒙恬急道。莫非陛下修仙修昏了头,连轻重都分不清了?
“朕心意已决,将军不必多言。”嬴政语气斩钉截铁。
蒙恬愤然拂袖,经过张良身旁时低声道:“旁人尚能活半年,我看你离乱葬岗只剩十日。”
看来这位将军对他成见颇深。张良轻叹一声,却也无可奈何。若是以谋士身份站在这里,蒙恬的态度定然不同。
“蒙将军的话,不必放在心上。”嬴政走近,轻拍张良肩头。
“陛下是指乱葬岗之事?”张良问道。
“你与他们不同。”嬴政坐下斟了杯水。
“何处不同?”张良唇角微扬,“是他们能活半年,而我只有十日?”
嬴政并未立即回答。他饮尽杯中清水,凝视空杯,缓缓道:“不——”
“你可知道?”嬴政抬眼望向张良,眸色深沉,“你不认识赵高。”
不识赵高?张良心头微震,随即豁然开朗。原来从前那些人多半是赵高安插的眼线,嬴政心知肚明却从不点破,只随意安个罪名处死,抛尸城北乱葬岗。此事传开之后,江湖中人便再不敢前来。
毕竟性命终究比富贵要紧。
“子良,我信你。”嬴政为张良斟了杯酒,“望你莫负朕心。”
张良接过酒盏,仰首饮尽。
“必当凯旋。”
张良已有两日未见天光。蒙恬连日将他拘在帐中,反复讲授领兵突袭的要诀。这些兵法张良早已了然于胸,却不好明言——若显露才能,岂非惹人怀疑他接近嬴政别有用心?
此等蠢事,张良断不会为。
蒙恬见嬴政心意已决,便连着两日向张良传授领兵作战的要诀。哪怕囫囵吞枣,他也要在最短时间内将张良培养成能独当一面的将领。
嬴政可以意气用事,蒙恬却必须保持清醒。他绝不能眼睁睁看着与自己出生入死的军队葬送在张良手中,为此特意派遣副将王信随行督战。
张良困得直打哈欠,听得心不在焉。这两 不仅没见着阳光,连睡觉的时间加起来都不足两个时辰。
见张良精神不济,蒙恬终于停下讲授。
“今晚好好休息,明夜出发。”蒙恬神色凝重,“若不知该如何应对,一切听从王信将军安排。”
“遵命。”张良现在只想倒头就睡。
“张子良,”蒙恬最后叮嘱,“若是此战失利,未能带领将士平安归来,不必等陛下发落,我第一个饶不了你。”
张良身形微顿,正色道:“蒙将军放心,此战必当全胜而归。”
“但愿你的战绩配得上这番豪言。”
后来张良一战几乎全歼匈奴,连蒙恬率领的主力都来不及增援。蒙恬拍着张良的肩膀,连连称赞自己那两日教导有方。
经过整夜安眠,张良次日醒来终于见到久违的阳光。他舒展着筋骨伸懒腰,却被走来的蒙恬一掌拍直。
“随我来见王信将军。”蒙恬说完转身就走,根本不给张良反应的时间。
张良快步跟上。他理解蒙恬身为统帅的顾虑——谁都不愿将将士性命与帝国命运托付给一个毫无经验的新手。
不过今夜之后,他定会让蒙恬刮目相看。
王信与蒙恬同样魁梧健壮,对张良更是满脸不屑。若非嬴政力荐,他根本不愿正眼瞧这书生。
张良也不多言,实力自会证明一切。
“我给你一千兵马……”蒙恬正要布置。
“不必,”张良打断,“百人足矣。”
“好小子!”蒙恬朗声大笑,“若你真能得胜归来,我蒙恬认你作兄长。”
“将军言重了。”张良含笑推辞,“我只要百人,但有个条件——王信将军不得随行。”
若有王信在侧,他的行动必将受到掣肘。
“绝无可能!”王信立即反对。在他看来,没有自己压阵,这小子必定全军覆没。
蒙恬略作思忖,提出折中之策:“王将军率九百人在后方接应。若有变故,发信号求援即可。”
张良心知蒙恬绝不会让他单独领兵,即便只是百人也不例外,只得应允。
夜色渐深,张良带着百人小队悄然出发。不久后,王信也率领九百将士尾随而去。
张良一人便胜过千军万马,无需太多兵力。何况此行为突袭,人多反易暴露行踪,百人行动更为灵活。
张良率百人疾行,迅速将王信部队甩在身后。
遥望匈奴军营灯火,张良登上一处高地,将敌营布局尽收眼底,随即开始部署行动。
他心中已有计较,决意大规模施展改良后的红莲魔炎。此术需借介质施展,而介质须由人工布设。此行所带百人,正是为此而来。
张良称此介质为“红莲种子”。
他将百人分为三十组,三人一组,各持十颗红莲种子,命其潜入匈奴营地悄然布设,事成后返回高地会合。
布设红莲种子极为简易,只需撒于地面即可。
将士领命,携红莲种子潜入匈奴军营。
不愧是蒙恬麾下的精锐,虽不解此令深意,仍严格遵从,尽显军人本色。
张良立于山巅,目送士兵悄无声息地潜入,撒下死亡之种。这一刻,他已酝酿了一日一夜。
他既要出手,必求毁灭性打击。嬴政图五十年安定,他欲谋两百年太平。
并非无力全歼匈奴,而是在张良眼中,匈奴不过眼前之敌,将来皆是他子民。
他亦非助嬴政,而是在助自己。
士兵很快布完红莲种子,有序返回山顶复命。
待众人归来,张良轩辕剑倏然出鞘,直指苍穹。此夜月明星稀,非星隐没,乃月华太盛。
真气贯注剑身,轩辕剑渐转赤红,燃起灼灼烈焰。与此同时,匈奴营中红莲种子开始躁动。
张良举剑,红莲魔炎环身而燃,却无半分炙热。而匈奴营中红莲种子轰然爆裂,化作滔天火海。
张良收剑凝望脚下燃烧的军营,熊熊烈火映在他深邃的瞳孔中。
夜风拂过,衣袂飘举,那道山巅身影宛若俯视苍生。
匈奴营帐百米外,狼烟伴着月光升起,格外醒目。张良将高举的轩辕剑缓缓落下,直指匈奴大营。
时机已至。张良明白,这是百名精锐已布完红莲种子并安全撤离的信号。
他眸中映着暗红火光,那火光渐次明亮,炽烈燎原。
从轩辕剑的剑身之中,不断涌出一团团红莲魔焰,向下冲击。那些早已遍布匈奴营帐各处的红莲种子,一触到魔焰,便如干柴遇烈火一般猛烈燃烧。
火焰在夜空中噼啪作响,爆裂声刺破寂静,瞬间映红了天际。
“着火了!”
“快来人哪,救火!”
……
转眼间,整个匈奴营帐响起一片呼喊。匈奴人虽被称为马背上的蛮族,但面对突如其来的危险,依然展现出正规军队应有的纪律与反应。
张良立于远处山顶,尽管相隔甚远,但他五感远超常人,对营中动静看得一清二楚。
匈奴人迅速分成两队:一队引水覆火、扬土掩埋,另一队则有序疏散人员。
如此应对确实能减轻损失,然而这红莲魔焰出自轩辕剑,以生命为燃料。只要张良不收剑,除非人尽命绝,否则火焰永不熄灭。
匈奴身为游牧民族,仅凭自身产出难以维系全族生存,每年皆派军南下劫掠中原。张良料定,若此计成功,十年之内匈奴再无可战之兵。
之后,他将以救世主之姿降临,令整个匈奴臣服。嬴政筑长城以御外侮,而张良所图,乃是彻底统治匈奴!
……
匈奴营帐之内。
一名巡夜士兵起初只见到一点小火苗,并未在意。谁知火势迅速蔓延,转眼间竟吞噬了大半营帐。他这才匆忙赶去向单于禀报。
“报——大王!营外不知何故燃起大火!”士兵急匆匆闯进大帐喊道。
“混账!谁准你擅自闯入我大帐的!”
此时在位的匈奴单于正是头曼,前几日刚劫获大批物资,心情颇佳。
他正与爱姬缠绵,却被这不速之客打断,一时勃然大怒。
“小的、小的……”士兵见头曼发怒,慌忙跪地,语不成句。
他自知来得不是时候,然而火情紧急,实在耽误不得。帐前守卫原也极力阻拦,直到眼见火势越来越大,才放他入内。
头曼整了整衣衫,自床榻起身。幸好有屏风遮挡,否则他非剜了这士兵的眼睛不可。
“说,什么事。”他语气平淡却自带威严,一边整理衣袍,一边走出屏风之外。
头曼身为匈奴第一代单于,能统御全族,靠的不仅仅是勇武。因此尽管恼怒,也未立刻降罪于这名士兵。
“回禀大王,营帐外突发大火。”士兵颤抖着禀报。
“着火就灭火!擅闯大帐是要掉脑袋的,你不知道吗?”头曼怒气更盛。区区一场火,边境向来天干物燥,失火有什么大惊小怪的,这小兵竟敢冒死来报。
“可、可这火不同寻常,怎么都扑不灭啊!”
“什么?扑不灭?快带我去看看!”头曼这才紧张起来。
“大王要去何处?”屏风后传来女子娇柔的声音。
“我去去就回,你稍等片刻。”头曼匆匆应了一句,继续穿衣。
听到那女声,小兵浑身一颤,惊觉自己来得不是时候。
“起来吧。”头曼对仍跪着的士兵说。士兵默默起身。
走出营帐,头曼惊呆了。放眼望去,尽是熊熊火海。见此景象,他心头蒙上一层厚重的阴影。
为何外头闹出这么大动静,他这个首领却浑然不知?其实这怪不得头曼,一切都在张良算计之中。埋设红莲种子时,张良特意避开了头曼的主帐,连周边数圈都未布置,这才让头曼迟迟未能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