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狄主力的铁蹄声像闷雷滚过大地,震得钟楼的木梁簌簌发抖。黎童站在顶端,后背的伤口已经麻木,只有每一次呼吸时,才会传来撕裂般的疼。他低头看向东门方向,周凛的身影正带着最后一批百姓钻进密道入口,北狄兵的弯刀砍在密道的石门上,发出沉闷的 “咚咚” 声,像敲在每个人的心上。
“快关石门!” 黎童嘶吼着,声音在风中碎成齑粉。他看到周凛举起长枪,狠狠砸在石门的机关上,沉重的石门缓缓落下,将北狄兵的怒骂声和刀剑声隔绝在门内。
“成了……” 黎童松了口气,眼前却突然一黑,差点从钟楼上栽下去。他死死抓住栏杆,铁条嵌进掌心,疼得他清醒了几分。
“黎家的小子,还挺能撑!” 萧烈的声音从城楼上传来,带着猫捉老鼠的戏谑。他身边不知何时多了个身披黑甲的北狄将领,正是北狄亲王拓拔雄,那人脸上的刀疤在残阳下泛着油光,眼神像鹰隼般锐利。
拓拔雄拍了拍萧烈的肩膀,用生硬的汉话道:“萧将军说得对,这小子比他爹难缠。不过…… 落在本王手里,下场只会更惨。” 他挥了挥手,身后的北狄兵立刻架起投石机,石块呼啸着砸向钟楼,木屑飞溅,钟楼的顶端摇摇欲坠。
黎童死死贴着墙壁,躲过一块磨盘大的石头。那石头砸在钟楼的横梁上,整座楼剧烈摇晃,他能听到木头断裂的 “咯吱” 声,像死神在耳边磨牙。
“下去!” 他咬着牙,转身顺着摇晃的铁梯往下爬。刚爬到一半,又一块石头砸在铁梯上,梯段瞬间变形,他脚下一空,重重摔在二楼的木板上,喉头一阵腥甜,差点吐出鲜血。
“少将军!” 楼下传来周凛的呼喊,他不知何时又杀了回来,正被十几个北狄兵围在中间,长枪已经断了一截,却仍死死护着密道的石门。
黎童挣扎着爬起来,抓起地上的断矛,从二楼的窗口跳了下去。落地时震得双腿发麻,他却顾不上疼,断矛直刺围攻周凛的北狄兵。矛尖从一人的后心穿入,他顺势拔出,带起一串血珠,反手又刺穿了另一人的咽喉。
“你怎么回来了!” 周凛又惊又怒,“不是让你带着百姓走吗!”
“密道能通到哪?” 黎童的断矛舞得虎虎生风,替周凛挡开劈来的弯刀。
“城外的乱葬岗!” 周凛的声音带着急,“快去找他们!这里有我!”
“一起走!” 黎童抓住周凛的胳膊,就要往外冲,却被涌上来的北狄兵逼了回去。拓拔雄带着人站在街口,像一堵黑色的墙,挡住了所有去路。
“跑啊?怎么不跑了?” 拓拔雄狞笑着,手里的狼牙棒在地上拖出刺耳的声响,“本王倒要看看,你们这对忠烈的‘父子’,今天怎么死!”
黎童的目光落在拓拔雄腰间的令牌上 —— 那是北狄亲王的象征,也是调动北狄铁骑的信物。他突然想起父亲的旧部曾说过,北狄亲王嗜杀成性,却极其看重自己的令牌,从不离身。
“周叔,借你的枪!” 黎童突然喊道。
周凛一愣,随即明白了他的意图,将断枪扔了过去:“小心!”
黎童接住断枪,突然朝着拓拔雄冲去,断矛在他手中仿佛活了过来,时而如灵蛇出洞,专刺铠甲缝隙;时而如猛虎下山,用蛮力砸开对方的兵器。北狄兵没想到他敢主动冲锋,阵型瞬间乱了。
“找死!” 拓拔雄怒吼着,狼牙棒带着风声砸来。黎童不闪不避,突然矮身,断枪贴着地面滑行,用的是 “地龙翻身” 的变招,枪尖精准地挑向拓拔雄的马镫。
“咔嚓” 一声,马镫被挑断,拓拔雄重心不稳,从马上摔了下来。黎童抓住这稍纵即逝的机会,断枪直刺他的胸口 —— 那里是护心镜的位置,寻常兵器根本刺不穿,可他用的是枪尖最锋利的断口,又借了下坠的力道。
“噗嗤!” 断枪竟刺穿了护心镜的边缘,拓拔雄疼得暴喝,反手一狼牙棒砸在黎童的背上。黎童像被巨石击中,眼前一黑,却死死抓住拓拔雄的令牌,用力一拽!
令牌被扯了下来,他顺势滚开,躲开拓拔雄的第二棒,断枪指着周围的北狄兵:“谁敢动!”
北狄兵果然停住了脚步 —— 亲王的令牌在此,他们不敢轻易动手。
“你敢!” 拓拔雄捂着流血的胸口,气得浑身发抖。
黎童将令牌塞进怀里,扶起周凛:“让开!”
北狄兵面面相觑,竟真的让开了一条路。黎童护着周凛,一步步往后退,断枪始终指着拓拔雄,后背的伤口疼得他几乎站立不稳,却硬是挺直了脊梁。
“放他们走!” 拓拔雄突然喊道,声音里带着诡异的平静,“本王倒要看看,他们能跑到哪去。”
黎童没有回头,护着周凛冲出街口,朝着乱葬岗的方向狂奔。身后传来拓拔雄的冷笑,像毒蛇的信子,舔舐着他们的后背。
乱葬岗的风带着腐臭的气息,吹得人头皮发麻。黎童扶着周凛,在坟包之间艰难地穿行,断枪拖在地上,划出一道道浅痕。
“快到了……” 周凛的声音气若游丝,他的腹部中了一刀,血浸透了战袍,“密道的出口在…… 第三个歪脖子柳树下……”
黎童刚要说话,前方突然传来弓弦的轻响。他猛地将周凛扑倒,一支箭擦着他的头顶飞过,钉在一棵柳树上,箭尾还在嗡嗡作响。
“谁?” 黎童握紧断枪,警惕地看向四周。
坟包后站起来十几个黑衣人,为首的正是之前在榛子林逃脱的玄莲教徒,手里的弩箭正对准他们。“少将军,太皇太后有旨,请您和周将军…… 上路。”
黎童的心沉到了谷底。他终于明白拓拔雄为什么放他们走 —— 玄莲教早就在这里设好了埋伏,就等着他们自投罗网!
“你们这些乱臣贼子!” 周凛挣扎着想起来,却被黎童按住。
黎童看着那些黑衣人,又看了看远处隐约的火光 —— 那是幽州城的方向,北狄兵的厮杀声似乎越来越近。他突然笑了,笑声在乱葬岗里回荡,带着血腥味的决绝。
“想让我们死?” 他缓缓站起身,断枪在手中转了个圈,枪尖指向黑衣人,“那就来试试!”
黑衣人举起了弩箭,弦声紧绷,像死神的叹息。黎童的后背抵着一棵歪脖子柳树,正是密道的出口。他能感觉到周凛在身后悄悄摸索着石门的机关,也能听到远处北狄兵的马蹄声越来越近。
夕阳最后一缕余晖落在他身上,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像一柄蓄势待发的长枪。
他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活着看到明天的太阳,也不知道密道里的百姓是否安全。他只知道,手里的断枪还在,身后的周叔还在,脚下的土地还是大胤的土地。
“放箭!” 黑衣人的头领嘶吼着。
黎童举起断枪,迎向了扑面而来的箭雨。
而他身后的乱葬岗深处,一双眼睛正透过坟包的缝隙,冷冷地注视着这一切。那人手里握着一支特殊的响箭,箭头涂着金色的漆,正是玄莲教召集高层的信号。
箭在弦上,一触即发。
黎童的枪尖刺破第一支箭的瞬间,他听到了响箭破空的锐鸣,也听到了北狄铁骑更近的嘶吼。
乱葬岗的风,突然变得更加阴冷。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