尖锐的笛声像淬了毒的针,扎得人耳膜生疼。黎童紧盯着桥头那些绿幽幽的光点,它们在黑暗中蜿蜒游走,鳞片摩擦桥板的 “沙沙” 声越来越近,带着腥冷的蛇信子气息。
“少将军,是响尾蛇!” 赵老栓的声音发颤,他早年在南疆待过,认得这蛇的厉害,“被咬一口,半个时辰就没救!”
黎童没说话,只是从腰间解下亲卫留下的火折子,又从行囊里摸出块火石 —— 那是黎伯给他备的,说 “在外行军,火石比银子管用”。他低头划着火折子,火苗 “噌” 地窜起,映出他眼底的决绝。
“都把火把点燃!” 他将火折子扔给身边的亲卫,“蛇怕火,咱们借火势退到桥中间!”
十五支火把很快亮起,橘红色的火焰在夜风中跳动,将吊桥照得如同白昼。响尾蛇果然迟疑了,在桥头盘成一团,信子吞吐着,却不敢靠近火光。黑袍巫医的笛声变得更加急促,像是在催促,可那些蛇只是焦躁地扭动,始终不敢越雷池一步。
“这老小子黔驴技穷了!” 李二狗捂着流血的肩膀笑骂,可笑声刚落,就见北狄兵的盾牌阵突然分开,十几个赤膊的壮汉扛着木桶冲出来,将桶里的东西往蛇群里泼 —— 是煤油!
“不好!” 黎童心头一紧,“他们想点火烧桥!”
果然,黑袍巫医举起骨笛,一个北狄兵立刻射出火箭,精准地落在煤油里。“轰” 的一声,桥头燃起熊熊大火,火舌顺着煤油迅速蔓延,响尾蛇被烧得 “滋滋” 作响,发出凄厉的嘶鸣。可更可怕的是,火焰正朝着桥中间扑来,离他们越来越近。
“拼了!” 赵老栓撕开油包的引线,“少将军,我去炸铁链!”
“等等!” 黎童拽住他,目光扫过桥两侧的峭壁 —— 刚才扔石头的北狄兵已经不见踪影,峭壁上只有几棵歪脖子树,在火光中像鬼影,“他们撤了石头,肯定是想等火起了再冲!” 他指向西侧那根最粗的铁链,“炸那边!铁链断了,桥面会往西侧倾斜,火会被引向对岸!”
赵老栓眼睛一亮:“好主意!”
黎童转身对亲卫们道:“李二狗带五人守住左侧,用长枪逼退可能冲过来的北狄兵!剩下的跟我护着赵老栓!”
“是!”
火焰已经舔到离他们不到十步的地方,灼热的气浪烤得人皮肤发疼。赵老栓抱着油包,猫着腰往西侧铁链跑,黎童举着长枪紧随其后,枪尖扫开掉落的火星。
“放箭!” 对岸传来北狄兵的呐喊,箭矢如雨点般射来。黎童将长枪舞得密不透风,“铛铛” 挡开箭支,偶尔有漏网之箭,都被身后的亲卫用盾牌拦下。
“快到了!” 赵老栓的头发被火星燎得冒烟,他扑到铁链旁,将油包紧紧缠在链环上,颤抖着手去点火折子。
就在这时,一个黑影突然从峭壁的歪脖子树上跃下,手里的弯刀直劈赵老栓的后颈!是刚才消失的北狄刀手,竟藏在树上等着偷袭!
“小心!” 黎童想也没想,猛地将赵老栓往旁边一推,自己则侧身迎向弯刀。刀锋擦着他的肋骨划过,带起一串血珠,他忍着疼,左手扣住对方的手腕,右手抽出腰间短刀,从下往上刺穿了那人的腋窝 —— 那里是北狄刀手护心甲的缝隙。
刀手闷哼一声,弯刀脱手,黎童顺势一脚将他踹下桥去。
“少将军!” 赵老栓已经点燃了引线,火花 “滋滋” 地烧向油包,“您受伤了!”
“别管我!快撤!” 黎童捂着流血的肋骨,推了他一把。
引线烧到了尽头,“轰隆” 一声巨响,西侧的铁链被炸断!吊桥猛地向西侧倾斜,黎童和众亲卫都踉跄着往西侧滑去,火焰却被这突如其来的倾斜带得往对岸扑,反而离他们远了些。
“成了!” 赵老栓喜极而泣,可眼泪还没掉下来,就见对岸的北狄兵像疯了一样冲向断桥 —— 桥面虽然倾斜,却还没完全塌,中间还有丈余宽的距离,他们竟想跳过来!
“放箭!” 黎童嘶吼着,亲卫们纷纷举弓,箭矢射穿了几个试图跳跃的北狄兵,他们惨叫着坠入深涧。可后面的人还在涌,像源源不断的潮水。
“少将军,桥面快撑不住了!” 李二狗大喊,他脚下的木板已经开始断裂,露出下面黑漆漆的深涧。
黎童望着对岸黑压压的人影,又看了看身边仅剩的十个亲卫,每个人都带伤,火把也灭了大半。他深吸一口气,突然做出一个惊人的决定:“所有人,跟我跳!”
“什么?” 亲卫们都愣住了。
“跳下去!” 黎童指着桥西侧的岩壁,那里有一道狭窄的石缝,隐约能看到水流的反光,“下面有条暗河,顺着河能绕回望乡台!留在这里只能等死!”
他没等众人反应,率先冲向断裂处,在桥面彻底塌落的前一刻,纵身跃了下去。风声在耳边呼啸,他能听到身后亲卫们的惊呼,随即也传来接连的落水声。
冰冷的河水瞬间将他吞没,肋骨的伤口被水一激,疼得他差点窒息。他挣扎着浮出水面,抹了把脸上的水,只见亲卫们都陆续浮了上来,赵老栓正托着不会水的李二狗往岸边游。
“快上岸!” 黎童喊道,率先向岩壁游去。
刚抓住石缝的藤蔓,就听到岸上传来马蹄声 —— 是北狄兵的追兵!他们竟绕到了暗河下游!
“往石缝里钻!” 黎童拽着藤蔓爬上岩壁,指了指那道仅容一人通过的石缝。亲卫们鱼贯而入,黎童断后,刚钻进石缝,就见一支箭擦着他的头皮钉在岩壁上。
石缝里漆黑一片,只能听到彼此粗重的呼吸和滴水声。黎童摸出火折子点燃,微弱的光线下,能看到石缝狭窄得只能侧着身走,两侧的岩壁湿漉漉的,长满了青苔。
“少将军,您的伤……” 赵老栓看着黎童染血的衣襟,声音哽咽。
“没事。” 黎童用布条紧紧勒住伤口止血,“先找到出口再说。”
他们在石缝里走了约莫一炷香的功夫,前方突然传来隐约的说话声。黎童示意众人熄灭火折子,贴着岩壁悄悄往前挪。
转过一个弯,石缝豁然开朗,竟是个不大的溶洞。洞口守着两个北狄兵,正背对着他们烤火,嘴里用北狄语说着什么。黎童听懂了几句,大概是在抱怨 “巫医大人太急了”“等抓住那小子,一定要扒他的皮”。
“动手!” 黎童打了个手势。
他和赵老栓同时扑出,捂住北狄兵的嘴,黎童用短刀割断左边那人的喉咙,赵老栓则生生拧断了右边那人的脖子。两人动作干净利落,甚至没让对方发出一点声音。
“这洞通往哪?” 李二狗看着洞口外的夜色。
黎童探头望了望,外面是片茂密的竹林,月光透过竹叶洒下来,在地上织成斑驳的网。“像是望乡台的后山。” 他松了口气,“我们绕过来了。”
就在这时,竹林深处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伴随着女子的呼救:“放开我!你们这些畜生!”
是昭华的声音!
黎童的心脏像被一只手攥紧,他对亲卫们道:“你们在这里等着,我去看看!”
“少将军,一起去!” 赵老栓立刻跟上。
黎童没拒绝,拔出短刀,猫着腰钻进竹林。循着呼救声跑了没多久,就见三个北狄兵正拖拽着一个女子往密林里走,那女子的挣扎越来越弱,衣裙已经被撕破,露出的胳膊上满是划痕 —— 正是昭华!
“放开她!” 黎童目眦欲裂,像一头被激怒的狼,扑过去一刀刺穿了最左边北狄兵的后腰。
另外两个北狄兵吓了一跳,转身举刀砍来。黎童侧身避开,短刀横削,划开右边那人的手腕,随即抬脚踹在他膝盖上,趁其跪地时,一刀扎进他的咽喉。
最后一个北狄兵见状转身就跑,黎童哪里肯放,掷出短刀,正中他的后心。
“昭华!” 他冲到昭华身边,解开她身上的绳索,见她只是受了惊吓和皮外伤,松了口气。
昭华扑进他怀里,身体还在发抖,眼泪浸湿了他的衣襟:“黎童…… 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黎童紧紧抱着她,感受着她温热的呼吸,肋骨的伤口似乎也不那么疼了。他低头在她耳边轻声道:“别怕,我来了。”
就在这时,竹林深处突然传来鼓掌声,一个阴恻恻的声音响起:“好一出英雄救美,真是感人啊。”
黎童猛地抬头,只见月光下,一个穿着锦袍的中年男人从树后走出来,身后跟着十几个黑衣杀手,每个人手里都握着淬毒的匕首。
“是你?” 黎童的瞳孔骤然收缩 —— 那人竟是本该镇守幽州的节度使王显,父皇最信任的重臣之一!
王显抚着胡须笑了:“少将军别来无恙?没想到吧,北狄的内应,可不只萧策一个。” 他的目光落在昭华身上,带着贪婪的光,“公主殿下,跟我走一趟吧,北狄王还等着和您‘和亲’呢。”
黎童将昭华护在身后,握紧了从北狄兵身上捡来的弯刀,目光如冰:“有我在,谁也别想动她。”
王显的笑容冷了下来:“敬酒不吃吃罚酒。给我上!记住,少将军要活的,公主…… 随意。”
黑衣杀手们如狼似虎地扑了上来,刀锋在月光下闪着幽蓝的光 —— 那是淬了剧毒的颜色。黎童深吸一口气,将昭华往身后推了推,握紧弯刀迎了上去。
竹林里的月光忽明忽暗,映着刀光剑影,也映着黎童眼中燃起的决绝。他知道,这一次,他不仅要护住昭华,还要撕开这张隐藏在暗处的大网。可王显的出现,像一块巨石投入深潭,让他突然意识到,这场仗,远比他想象的更复杂,更凶险。
而远处的望乡台,不知何时已经亮起了冲天火光,像是在预示着一场更大的风暴即将来临。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