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回头了。
我没有动。
雨还在下,监控画面里那道红色的尾灯已经消失很久,可我仍盯着屏幕。她停下的样子,像在等什么人。又或者只是风吹乱了头发,让她下意识回头整理。
我不知道。
林悦站在我身后,手里拿着一叠文件。她没说话,也没放下。她知道我现在不想听任何事。
我把抽屉拉开,手指伸到最里面。铁盒还在,盖子有点卡,我用力掀开。易拉罐环躺在角落,表面被磨得很亮,边缘有些毛刺。我把它拿出来,放在掌心。
很轻。
但它一直在那里。
我低头看着它,想起她笑着把这东西套在手腕上,说这是她最喜欢的戒指。那天厨房的灯坏了,只有灶火映着她的脸。她说:“阿辞,你看,像不像钻戒?”
我没回答,只记得自己笑了。
现在这枚环就在我手上。不是钻戒,也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可我把它握得很紧。
林悦轻轻走了过来,把文件放在我手边。她看了眼抽屉,目光停了一下。然后她看见了桌上的钢笔。
黑色的,金属笔身,笔帽上有细纹。是董事会专用款,全球限量,每支都有编号。助理说,这支笔签过上百亿的合同,也决定过无数人的去留。
她没碰钢笔,只问了一句:“要丢了吗?”
声音不大,像是随口一提。
但我立刻把易拉罐环从掌心翻上来,套回左手无名指。它有点松,但还能戴住。
我说:“这是阿辞的东西。”
林悦顿住了。
她没再说话,也没收回视线。她只是看着我,眼神变了。不是惊讶,也不是不解。是一种我读不懂的情绪。
我把环转了半圈,让它正对着自己。上面有几道划痕,是时间留下的。我记得有一次她洗碗,不小心磕到了水槽。她心疼地摸了摸,说:“哎呀,我的戒指刮花了。”然后她笑了,好像那真是什么宝贝。
现在这枚环在我手上。
钢笔在桌上。
我把它推到中间,然后把易拉罐环放在旁边。两个东西并排躺着,一个冷,一个旧。
林悦终于开口:“顾总,王董刚才来电三次,说紧急会议不能缺席。”
我没有看手机。
“还有周小姐那边,活动流程需要您确认签字。”
我还是没动。
她站在那儿,等我回应。但她慢慢发现,我不打算回应了。
她低头看了看那枚环,又看了看钢笔。然后她轻轻叹了口气,转身准备离开。
就在她碰到门把手的时候,我说:“林悦。”
她停下。
“以后别让他们打电话了。”
她回头。
“所有会议,全部推迟。除非是法律必须到场的事,其他一律不见。”
她没问为什么。
“还有,”我指着抽屉,“这个盒子,不要动。里面的任何东西,都不能拿走。”
她点点头。
“包括这个?”她指了指那枚环。
“尤其是这个。”
她看了很久,最后轻轻关上门。
办公室安静下来。
我拿起钢笔,旋开笔帽。墨水是满的,笔尖干净。我把它放在纸上,却没有写。我只是看着它,想起很多年前第一次用它签字的样子。那时我觉得,这支笔能决定一切。
但现在我知道,它什么都决定不了。
我合上笔帽,放回桌面。
易拉罐环还在手指上。我试着转了转,它滑了一下,差点掉下去。我用另一只手扶住,重新戴好。
它本来就不该这么紧。
她当初做这个“戒指”的时候,就是随手一掰,大小根本不准。她说:“反正天天戴着,松了就自己拧一下。”后来她真的每天拧,还拿记号笔在内侧画了个小标记,说是防丢。
我居然还记得。
我忽然站起来,走到保险柜前。输入密码,打开最底层的格子。我把铁盒放进去,锁好。然后我把钥匙取出来,穿进易拉罐环里,再一起套回手指。
这样就不会丢了。
我回到座位,打开电脑。屏幕亮起,还是那七段视频的界面。最新一段还在循环播放——她骑车,尾灯亮着,穿过路口。
我点开“回家时间”文件夹。
七天,七段路。
我一条条看过去。第二天她裤脚湿到膝盖,第三天她修车用了六分钟,第四天她在便利店喝了口水,第五天她有一缕头发垂在耳边……
第六天她骑得很快,第七天她终于慢了下来。
她累了。
我也累了。
但我不能去找她。
我知道她不想见我。那天我说的话太重,像刀子一样。她说完就跑了,连伞都没拿。我在雨里站了很久,直到助理撑伞过来,把我拉上车。
可我现在不能再去打扰她。
我只能等。
等她愿意回头看的那一天。
如果她不再回头呢?
我盯着屏幕,没有答案。
但我知道一件事。
我不是顾晏辞的时候,活得最像我自己。
那时我不会签合同,不会开董事会,不知道什么叫百亿项目。我会煮面,会热牛奶,会在她加班回来时留一盏灯。
我会叫她晚晚。
我也会因为她笑了一声,就傻傻地跟着笑。
那些日子不是假的。
它们是真的。
我把钢笔放进抽屉,锁好。钥匙和易拉罐环一起戴在手上。
然后我关掉电脑。
办公室只剩一盏台灯亮着。
我坐着没动。
窗外城市灯火通明,车流不断。我知道在某个地方,有一间十五平米的小屋,窗台上摆着两个杯子,其中一个还有她留下的唇印。
我想回去。
但我不能。
至少现在不能。
我抬起手,看着指间的易拉罐环。灯光照在上面,反射出一小片光。
我用拇指轻轻擦过它的边缘。
粗糙,但真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