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箱被抬走了。
装着两千块巨款的帆布钱箱,在全村人复杂的目光中,被送进了村委会的保险柜。
王亮和陈灵儿成了“主持公道”的英雄。
刘芬和周兰更是忙前忙后,把两人请进了自家屋里,当成贵客招待。
刘芬甚至拿出了准备过年才舍得吃的半条腊肉,切了满满一大盘,屋里屋外都飘着一股子能馋死人的肉香味。
酒桌上,王亮喝得满脸红光,唾沫横飞地吹嘘着自己如何运筹帷幄,如何一举戳穿了陈秀英的“真面目”。
“我跟你们说,对付这种老家伙,就得拿捏住她的七寸!”
“她的七寸是啥?就是脸面!就是她那点可怜的威信!”
陈灵儿在一旁给他夹菜,脸上是毫不掩饰的得意和快意。
她仿佛已经看到,陈念从市里回来,面对这个烂摊子时,那张绝望又无助的脸。
周兰更是笑得合不拢嘴,一个劲儿地给王亮敬酒。
“王科长,您可真是我们的救星!这杯酒,我敬您!”
四个人,在油灯下,商议着明天一早就去公社,把钱取出来“还债”,然后彻底把粉条厂的权,从陈秀英手里夺过来。
大房的屋里,是胜利者的狂欢。
而屋外,整个下河村的夜晚,却死气沉沉,人心惶惶。
村民们三三两两地聚在村口的大槐树下,不是唉声叹气,就是互相埋怨。
“你说这叫啥事啊!眼看到手的钱,就这么飞了!”
“都怪陈大娘!那么大的窟窿,她能不知道?”
“这下好了,不光钱少了,还得背个欠国家钱的名声,以后出门都抬不起头。”
就在这时,村里那个有点神神叨叨的王婆子,突然一拍大腿,压低了嗓子,神秘兮兮地开了口。
“你们晓不晓得,我昨儿个夜里,做了个怪梦。”
她一开口,所有人的目光都聚了过去。
王婆子清了清嗓子,说得有鼻子有眼。
“我梦见村口这棵老槐树,开口跟我说话了。”
“它说,咱村里出了家贼,引来了外鬼,要败光咱下河村的气运。”
“它还说,除非用‘照妖镜’把那鬼给照出来,不然,大伙儿的好日子,就到头了!”
这话一出,本就心里没底的村民们,更是觉得后背直冒凉气。
这个年代的人,骨子里都信这些。
一时间,各种猜测和议论,像野草一样在村里疯长。
第二天,天刚亮。
王亮就带着陈灵儿、刘芬和周兰,后面还跟着一大群想看热闹的村民,浩浩荡荡地涌到了村委会门口。
“开门!开锁!”
王亮扯着嗓子喊,派头十足。
“今天必须把钱取出来,还给国家!这事儿拖不得!”
老支书赵铁柱一脸为难地堵在门口,一个劲儿地搓着手。
“王科长,这……这不合规矩吧?村里的钱,哪能说取就取?”
王亮眼睛一瞪,就要发作。
就在这时,一个苍老的声音,不紧不慢地响了起来。
“铁柱,让他取。”
是陈秀英。
她拄着拐杖,身后跟着抱着一摞账本的会计方致远,从人群外走了进来。
老太太的脸上,没有了昨天的疲惫和落寞,平静得像一口古井。
她走到王亮面前,甚至还笑了笑。
“王科长这么积极地为国家追讨欠款,是好事嘛。”
“不过,既然要查账,那索性就查个明明白白。”
她对方致远点了点头。
方致远立刻上前一步,将怀里最上面的一本新账册,当众打开。
“各位乡亲,王科长。”
他的声音清晰洪亮。
“这本,是我根据咱们厂子和铁路局、供销社所有的往来票据,连夜整理复原出来的真实账本。”
“账本上清清楚楚地记着,咱们厂所有的采购,都有记录,根本就没有这笔八百块的‘包装材料费’!”
这第一重反转,让在场的村民们都愣住了。
王亮却嗤之以鼻,一脸的不屑。
“谁知道你这账是不是连夜做的假账?”
“我只认这张盖了公章的催款单!”
他刚说完,村委会里那台老掉牙的手摇电话,突然“铃铃铃”地响了起来。
那声音,在安静的早晨,刺耳得吓人。
赵铁柱离得最近,下意识地接起电话。
他“喂”了一声,对面传来一个极具威严的男人声音。
赵铁柱的手猛地一抖,差点把话筒掉在地上。
他结结巴巴地,对着话筒喊:
“是……是王主任?铁路局的王主任?”
他下意识地按下了免提键。
下一秒,王建业那不怒自威的声音,传遍了整个院子。
“我听说,有人拿着供销社的条子,去我们铁路局的重点扶持单位那里捣乱?”
“我把话放这儿,下河村的生产要是耽误了,影响了我们铁路工人的口粮供应,我第一个,就去市里告状!”
这第二重反转,像一个响亮的耳光,狠狠抽在了王亮和陈灵儿的脸上。
两人的脸,瞬间就白了。
王亮还想嘴硬,说这是经济纠纷,跟铁路局没关系。
陈秀英却冷笑一声,对赵铁柱说:
“铁柱,开锁,让他们拿钱。”
在所有人惊疑不定的目光中,赵铁柱打开了村委会的保险柜。
那个沉甸甸的帆布钱箱,被抬了出来。
王亮和刘芬迫不及待地冲上前,一把掀开了钱箱的盖子。
箱子里,空空如也。
没有一分钱。
只有一张白纸,在箱底飘着。
王亮哆嗦着手,拿起那张纸。
纸上,是陈念那清秀又带着一丝锋芒的字迹。
“钱款已于昨日傍晚,由会计方致远同志,以‘生产安全’为由,存入公社信用社账户,并开具了相关证明。”
陈秀英的“空城计”,至此,彻底揭晓。
她早就料到,会有人冲着这笔钱来。
王亮、刘芬、周兰,还有陈灵儿,四个人,彻底傻眼了。
他们站在那里,像四尊被雷劈了的泥塑。
陈秀英的目光,像刀一样,缓缓扫过他们呆滞的脸。
“催款单是吧?欠债是吧?”
她对着赵铁柱,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股子肃杀之气。
“报公安!”
“就说有人伪造国家机关公章,诈骗集体财产八百元!这可是大案!”
与此同时,民兵队长张栓柱,带着两个民兵,将那个挂红布巾的孩子,和周兰的娘家侄子狗蛋,带到了众人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