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秀英一句“报公安”,打谷场上一下就没人吭声了。
赵铁柱愣了一下,随即像是接到了什么指令,连滚带爬的就往村委会的办公室冲。
他这辈子,还没报过公安。
但老嫂子发了话,天王老子来了也得报!
王亮和陈灵儿的脸,瞬间就白了。
他们以为这事最多就是村里闹一闹,钱拿不到手,丢点脸也就过去了。
他们万万没想到,这个老虔婆,竟然敢玩真的!
周兰和刘芬更是吓得瘫软在地,一个劲儿的哆嗦。
伪造公章,诈骗集体财产,这罪名要是坐实了,可是要掉脑袋的!
不到半个钟头。
村口那条土路上,就传来了一阵急促的汽车引擎声。
一辆刷着公安两个字的绿色吉普车,卷着漫天尘土,直接开进了下河村。
车还没停稳,两个公安同志就从车上跳了下来,都穿着蓝色制服,戴着大檐帽。
他们腰间挎着的枪套,在阳光下泛着冰冷的光。
帽檐上那枚国徽闪着光,压得在场所有人都喘不过气。
村民们这辈子哪里见过这种阵仗,一个个吓得脸色发白,下意识的就往后退,硬生生在场子中央空出了一大片地方。
刚才还吵闹的打谷场,现在安静的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
这就是公安的威严,是普通人一辈子都不敢碰的。
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约而同的投向了那个拄着拐杖的老太太。
眼神里全是敬畏。
这个老太太,是真的能通天!
两名公安同志穿过人群,径直的走到赵铁柱面前,其中一个年长的,亮出了自己的证件。
“我们是县公安局的,接到报案,这里有人涉嫌伪造公章和诈骗集体财产。”
他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
赵铁柱哆哆嗦嗦的,把事情的原委和那张假催款单都交了上去。
公安同志接过证据,目光锐利的扫过瘫在地上的四个人。
“谁是王亮?谁是陈灵儿?”
周兰的脑子还没反应过来,身体已经做出了本能的反应。
她猛的从地上一跃而起,就想往地上打滚撒泼。
“我冤枉啊!我们是......”
她那套耍赖的把式还没使出来,那个年长的公安同志,冰冷的目光就扫了过来。
“妨碍公务,罪加一等。”
这八个字,像一盆冰水,把周兰心里那点泼辣和疯狂都浇没了。
她张着嘴,喉咙里“嗬嗬”作响,却一个字都喊不出来了。
陈灵儿一下就崩溃了。
她引以为傲的城里人身份,那点可怜的优越感,在公安同志面前被砸得粉碎。
她哭着,喊着,鼻涕眼泪糊了一脸。
“不是我......我没有......都是王亮逼我干的......”
王亮也没好到哪儿去,他强撑着站起来,还想搬出自己供销社的关系。
“同志,这里面有误会,我舅舅是......”
“闭嘴!”
年轻的那个公安同志根本不听他废话,直接从腰间拿出手铐,“咔哒”一声,就铐在了他手腕上。
手腕上传来冰冷的触感,王亮心里咯噔一下,完了。
他知道,有人从上头打了招呼,他舅舅那点关系,根本保不住他。
眼看三个人都要被带走,瘫在地上的刘芬,终于有了反应。
她没有哭,也没有闹。
她只是用尽全身力气,在地上挣扎着,爬向自己的丈夫陈建国。
她死死的抓住陈建国的裤腿,那双总是充满算计的眼睛里,现在只剩下恐惧和哀求。
她的声音嘶哑。
“建国......救我......”
“你跟娘说说......你跟娘说说啊......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
“看在......看在念念的份上......你救救我......”
上百双眼睛都盯着陈建国,让他浑身不自在。
脚下,是他的妻子。
耳边,是她的哀求。
他只要点一下头,为她说一句话,或许事情还有转机。
可他脑子里“嗡”的一声,炸开的却是女儿陈念那张冷冰冰的脸,还有那句——“你,不再是我娘了。”
他猛的一哆嗦,视线越过刘芬,看到了不远处,那个拄着拐杖、冷眼旁观的母亲。
那眼神,和陈念的眼神,一模一样。
他瞬间就明白了。
如果他选了这个偷鸡摸狗、毁了女儿前程的蠢女人,自己就得跟她一起被扫地出门,一辈子抬不起头。
他得给自己选条活路!
一股邪火猛的从陈建国脚底板冲上头顶!
凭什么!
凭什么老子要被你这个毒妇连累一辈子!
“滚开!”
他喉咙里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嘶吼,用尽全身力气,猛的抬起脚——
狠狠踹向了刘芬的胸口!
“砰!”
那是骨头和皮肉沉闷的撞击声。
刘芬的哀求停了,整个人像个破麻袋一样被踹飞出去,重重的摔在几米外的地上。
她蜷缩在地上,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一口气没上来,差点晕死过去。
陈建国还不罢休。
他冲上去,对着刘芬的肋骨又狠狠补了两脚。
他一边踹,一边对着那两个看得目瞪口呆的公安同志,哭天抢地的喊:
“警察同志!你们把她抓走!把这个毒妇抓走!”
“是她猪油蒙了心!是她害我的!我早就想跟她离婚了!”
“我跟她划清界限!我们陈家没有这种败类!”
他用这种极端又懦弱的方式,向陈秀英,向全村人,递交了他的投名状。
这一幕,让所有看热闹的村民,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他们鄙夷这个男人的懦弱和无情,但更多的是感到一阵寒意。
连自己媳妇都能下这种狠脚,这个男人,已经不能算是个人了。
公安同志也被这变故惊了一下,但很快就反应过来,上前制止了陈建国。
四个罪魁祸首,最终还是被押上了吉普车。
刘芬是被两个村民抬上去的,她捂着胸口,疼得连哭都哭不出来,只是用一种绝望又怨毒的眼神,死死的盯着自己的丈夫。
吉普车扬起一阵尘土,开走了。
打谷场上,只剩下失魂落魄的陈建国,和一片死寂的村民。
陈秀英拄着拐杖,一步一步的走到陈建国面前。
她没有骂他,也没有打他。
她只是用一种看死人般的眼神,看着他。
“从今天起,你睡牛棚。”
“什么时候,用你那双手,把这个家的脸面,重新挣回来。再进这个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