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瑾指尖划过锦盒绒布的纹路,她想起康妃摩挲珍珠时的神情,那眼底的柔情与狠戾交织在一起,就像那南海的浪,前一刻还泛着暖光,下一刻便可能掀起吞噬一切的风暴。
下雨了。深秋的雨水带着一场秋雨一场寒的宿命感静静地袭来,雨丝里里着清冽的风,风吹树叶的沙沙声,却比白日里宫殿的喧嚣更让人不安。承瑾起身走到妆台前,打开刘姑姑送来的安神香,袅袅青烟升起,带着淡淡的檀香,却驱不散她心头的惊悸。
她重新铺开那卷《百鸟朝凤图》,太上皇后调包后的图轴上,凤凰尾羽的暗记在月光下若隐若现。承瑾取来针,小心翼翼地挑开绣线。
太上皇后既然让她细看凤凰尾羽,想必这些暗记里另有玄机。
果然,在最细微的纹路里,藏着几处用特殊丝线绣成的小点,连成一串隐晦的数字,像是方位,又像是日期。
“南海...水师...密探...”承瑾低声念着太上皇后的话,顿时惊觉这串数字或许与当年寻珠的路线有关。康妃以为这图是她的筹码,却不知早已成了太上皇后手中的利刃。而她,便是握着这利刃的刀柄,却不知何时会被反噬。
打更梆子声从远处传来,承瑾将图轴收好。她取出针线,在锦盒的绒布内侧绣下一个极小的凤凰纹样,针脚细密得几乎看不出痕迹。
这是她在宫中学会的自保之道,凡事留一线,总能在绝境中寻到生机。
次日清晨,承瑾刚梳洗完毕,就见阿庆匆匆跑进来,脸色发白:“姜绣娘,出事了!郑婕妤宫里的人说,小公主是被人下了毒,现在皇上已经下令彻查了!”
承瑾握着梳子的手猛地收紧,齿尖在掌心留下几道红痕。果然如她所料,小公主的死不会就这么算了。她一边替无辜的小生命惋惜,一边对阿庆道:“莫要声张。”
正说着,院外传来脚步声,竟是康妃宫里的小芬来了。
“姜绣娘,娘娘让你过去一趟,说是那凤凰图挂着不对劲。”小芬的语气带着几分趾高气扬,显然是仗着主子的势。
承瑾跟着小芬穿过宫道,见来往的宫女太监都神色匆匆,窃窃私语间总离不开“郑婕妤”、“下毒”之类的字眼。
康妃的宫殿里,气氛却异常平静。康妃正坐在窗前,小洁垂着头削着苹果。见承瑾进来,指了指墙上的凤凰图:“你瞧这珍珠的光,在日光下反倒不如烛光里灵动了。”
承瑾抬头望去,阳光下的猩猩海菊蛤珍珠泛着橘红,确实少了几分烛火下的活气。她躬身道:“娘娘,珍珠遇光则敛,遇暗则明。”
康妃张嘴含住小洁投喂切成小块的苹果,笑道:“你倒懂这些。昨儿晚上皇上来看过,也说这凤凰绣得好。”她话锋一转,“只是郑婕妤宫里不太平,皇上怕是最近没心思赏这些了。”
“娘娘且放宽心,皇上自有圣断。”承瑾垂首屈膝道。
“圣断?那毒妇歹事做尽,指不定这小公主的死也是她精心谋划的。”康妃俏丽的容颜挂着阴沉,冷声道,“皇上若不严惩,继续放任不管,日后这后宫岂不是乱了套?”
突然,康妃起身走到愕然的承瑾身边,压低声音,“吾听说,搜宫的侍卫在郑婕妤的梳妆盒里,找到了一方带北斗七星纹的方巾。”
承瑾心头剧震,那方巾竟真的被找到,还出现在郑婕妤宫里?!
这是康妃布的局?还是……
承瑾不得不暗叹,康妃想害人所做所为做得如此天衣无缝。
“奴婢不敢多问。”承瑾的声音有些发颤。
康妃满意地看着她的反应,拍了拍她的肩:“你只需做好自己的事。这几日宫里不太平,你就在吾的偏院待着,别四处乱走,免得惹祸上身。”
“奴婢……太上皇后那……”承瑾哆嗦,承瑾不傻,康妃一番看似提醒的话,实则是要软禁她。被软禁在康妃宫中,那岂不是她接下来的计划不就给打乱了?
不,不行!
“吾自然会对太上皇后说明情况。”康妃嗤之以鼻道。
“康妃娘娘,您是不知奴婢这两日来了……来了月事……”承瑾红着脸吞吞吐吐道。
康妃这才一脸嫌隙地打发了承瑾。
回到偏院,阿庆正急得团团转:“姜绣娘,刚才宫里来传话,说郑婕妤被打入冷宫了,她宫里的人都被牵连,好多人都被拖去慎刑司了!”
承瑾闻言,只觉得一阵寒意从脚底升起。这场风波比她想象的更猛烈,康妃这是要赶尽杀绝。她走到桌前,看着那卷被调包的《百鸟朝凤图》,忽然明白太上皇后让她将图挂在康妃寝殿的用意,这图不仅藏着证据,更是引蛇出洞的诱饵。
接下来的几日,承瑾果然闭门不出。偏殿的门却没清静多久,第三日午后,刘姑姑又来了。
这次刘姑姑没坐下说话,直接匆匆地从袖中取出一封信:“太上皇后娘娘让你把这个交给御书房的吴公公,切记,要亲自交给他。”
承瑾接过信,信封用火漆封着,上面没有任何字迹。她知道这信非同小可,点头道:“奴婢明白。姑姑且放心!”
刘姑姑又道:“娘娘说,事成之后,会为你的冤死的家人伸张正义,保你平安出宫去寻你的弟弟。”
平安出宫?承瑾心中一动。她在宫里待了数月,早已厌倦了这深墙内的争斗,只是身不由己。如今有机会离开,怎有不动心的。
待刘姑姑走后,承瑾换上一身素色宫装,将信藏在发髻里,用簪子固定好。阿庆见她要出门,担忧道:“绣娘,现在宫里查得紧,还是别出去了。”
“有些事必须去做。”承瑾拍了拍她的手,“我很快回来。”
御书房在皇宫深处,承瑾一路避开侍卫,专走偏僻的宫道。路过一处假山时,忽然听到身后有脚步声,她急忙躲到假山后,只见两个太监匆匆走过,嘴里念叨着:“听说康妃娘娘向皇上进言,要彻查所有与郑婕妤有来往的人呢。”
“可不是嘛,连太上皇后宫里的人都被盘问了,这宫里怕是要变天了。”
承瑾听得心惊,康妃竟连太上皇后都敢试探,看来是胜券在握,越发肆无忌惮了。她待太监走远,才继续前行,心中更加急切。
御书房外守卫森严,承瑾根本无法靠近。正焦急时,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是吴公公!他正从御书房出来,要去偏殿传旨。承瑾深吸一口气,迎了上去,福了一礼:“吴公公。”
吴公公见是她,有些惊讶:“姜绣娘?你在这做甚?”
“奴婢有要事求见公公,”承瑾压低声音,“是奉太上皇后娘娘的意思。”
吴公公眼中闪过一丝了然,点了点头:“你且随老奴来。”
两人走到僻静的角落,承瑾取下簪子,将信递给吴公公。吴公公接过信,看了一眼火漆,便揣入袖中:“你回去吧,这事老奴会办妥。”
承瑾谢过吴公公,转身离开。回程的路上,她脚步轻快了许多,仿佛看到了出宫的希望。可走到半路,却被几个侍卫拦住了。
“站住!奉康妃娘娘令,盘查可疑人员!”为首的侍卫冷声道。
承瑾慌恐,强作镇定:“奴婢是龙德宫的绣娘,有事路过。”
“绣娘?”侍卫上下打量着她,“可有腰牌?”
承瑾取出腰牌,侍卫看了看,忽然伸手要搜身:“最近宫里不太平,例行检查。”
承瑾下意识地护住发髻,这举动反而引起了侍卫的怀疑。
“拿下!”侍卫厉声道。
就在这时,一个声音传来:“住手!这是太上皇后娘娘看重的绣娘,你们也敢动?”
承瑾回头,只见刘姑姑不知何时来了,正一脸威严地看着侍卫。侍卫见状,连忙行礼:“参见刘姑姑。”
“还不快滚!”刘姑姑斥道。
侍卫们不敢多言,灰溜溜地走了。刘姑姑走到承瑾身边,低声道:“快些走,此地不宜久留。”
两人快步离开,回到偏院后,刘姑姑才松了口气:“你太大意了,康妃已经开始怀疑你了。”
“那信..….”承瑾急道。
“吴公公已经收到了,你放心。”刘姑姑道,“但你不能再待在这里了,娘娘让老奴带你走。”
承瑾一愣:“去哪?”
“去一个安全的地方,等风头过了,再送你出宫。”刘姑姑说着,拉起承瑾的手,“快,收拾东西,我们马上走。”
承瑾来不及多想,简单收拾了几件衣物,又带上了那个空锦盒。
刘姑姑带着承瑾从偏院的后门离开,穿过几条僻静的小巷,来到一处废弃的宫殿。宫殿里杂草丛生,蛛网遍布,显然已许久无人居住。
“我们暂时在这里落脚。”刘姑姑点亮带来的油灯,“这里是宫里的禁地,一般人不会来。”
承瑾看着四周破败的景象,心中五味杂陈。她以为自己离自由近了一步,却没想到是从一个牢笼换到了另一个牢笼。
夜幕降临,废弃宫殿里静得可怕,只有风吹过窗棂的呜咽声。承瑾睡不着,坐在灯下,摩挲着那个空锦盒。忽然,她发现锦盒底部有一道细微的缝隙,像是可以打开。
她试着用指甲抠了抠,缝隙果然变大了。承瑾心中一动,找来一根细针,小心翼翼地撬开盒底,里面竟藏着一张小纸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