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把外卖小票团成纸团扔进垃圾桶时,手指在发抖。
不是害怕,是兴奋——就像小时候拆礼物前摸到包装纸下的棱角,明明知道里面是什么,偏要亲手撕开那层彩纸。
行政办公室的顶灯在十点整准时熄灭,声控灯随着我的脚步声依次亮起。
我摸了摸西装内袋里的门禁卡,邹逸今早用钢笔在背面画了颗小五星,说这是他让人黑进系统临时生成的权限码,够我在档案室折腾两小时。
档案室的门“咔嗒”一声开了,霉味混着旧牛皮纸的气息涌出来。
我反手锁上门,手机屏幕的冷光映在一排排档案架上,照出最里层那个红色保险箱——王秘书上周三替张悦领走的钥匙,此刻正躺在我昨晚从她落在会议室的手包里复刻的模子里。
翻到第三排财务备份文件时,后颈突然窜起凉意。
是脚步声。
“嗒、嗒、嗒”,高跟鞋碾过地砖的清脆声响,比王秘书平时的步频快了两拍。
我本能地缩向档案架,膝盖撞在铁皮柜角上,痛意刚窜上来就被压下去——另一个声音紧跟着响起,是张悦,她总爱用鼻腔发音的尾调:“监控系统三点会自动覆盖,你确定她没留后手?”
我的心脏撞得肋骨生疼。
右手摸索着摸进口袋,微型录音笔的金属壳硌着掌心。
上周邹逸在便利店递给我时说“比口香糖还小”,此刻倒真像块烧红的炭,烫得我指尖发颤。
“她不过是个靠记忆力耍小聪明的应届生。”王秘书的声音近了,我看见两双鞋停在档案架前——米色小羊皮高跟鞋是王秘书的,她总说“高管秘书的鞋跟不能超过七厘米”;酒红色细高跟是张悦的,鞋尖沾着星点咖啡渍,和她今早泼在我报表上的那杯一模一样。
“但她查到了七份文件。”张悦的鞋尖不耐烦地敲了两下地面,“赵强那蠢货说密钥传递时被她截胡了?”
“赵强就是个被吓唬大的。”王秘书轻笑一声,我看见她的手搭在档案架上,指甲涂着亚光灰,和她今天别在领口的珍珠胸针一个颜色,“我今早把她这个季度的客户评分压了一档,原本能拿A的项目,现在只能评b。董事会要看连续三季度的考核记录,她这次要是拿不到b+......”
“就永远卡在主管位置上,翻不了身。”张悦接得很快,我甚至能想象她涂着正红甲油的手指在文件上画叉的样子,“很好。等她发现自己辛苦做的项目被压分,怕是要急得掉眼泪——”
“叮”。
是手机震动声。王秘书的鞋跟转了个方向:“张总,您的车到了。”
两双鞋逐渐远去,高跟鞋的声音混着档案室木门的吱呀声消失在走廊里。
我贴着档案架滑坐在地,后背全是冷汗。
录音笔还攥在手里,刚才按开关时指甲在壳上刮出道细痕,像道小小的勋章。
直到确认门外再没动静,我才扶着架子站起来。
保险箱的密码锁在阴影里泛着冷光,我摸出钥匙插进去,金属摩擦的声响在空荡的档案室里格外清晰。
第一层是公司近三年的捐赠记录。
我翻到第二本时,一张泛黄的纸页飘出来——不是打印件,是手写的捐赠合同。
甲方是某慈善基金会,乙方是“恒远贸易有限公司”,金额栏的数字让我呼吸一滞:五千万。
恒远贸易......我掏出手机查企业信息,屏幕蓝光映得我眼眶发酸。
股东结构里,张悦的名字排在第二位,持股比例35%。
“咔。”
是门锁转动的声音。
我手一抖,合同掉在地上。
心跳声在耳膜上敲得生疼,我抓起合同塞进西装内袋,抄起桌上的文件堆作掩饰——门开了条缝,走廊的光漏进来,照见王秘书米色高跟鞋的鞋尖。
“张总说落了支钢笔。”她的声音像浸了冰水,我看见她的目光扫过我怀里的文件,扫过我泛红的眼尾,最后落在我脚边那张被踩皱的捐赠合同上。
我的太阳穴突突跳起来,这是使用能力过度的预兆。
但此刻顾不上头痛了——手机在口袋里震动,邹逸的消息弹出来:“有人动了你的电脑。”
我抓起合同塞进档案袋,转身时撞翻了旁边的文件盒。
王秘书的高跟鞋声逼近,我几乎是冲出门去,走廊的声控灯被我撞得依次亮起,像一串被惊飞的星子。
电梯门合上的瞬间,我摸到内袋里的合同,纸张边缘还留着刚才的褶皱。
手机屏幕又亮了,邹逸的消息还在跳:“有人动了你的电脑。”
电梯数字跳到“32”时,我对着金属门镜理了理头发。
镜子里的女孩眼睛亮得吓人,像团烧得正旺的火——他们以为压分、删记录就能困死我,却不知道,我要烧的从来不是数据。
是他们精心搭建了三个月的,那座见不得光的城。
电梯停在32层的提示音像根细针,扎得我耳膜生疼。
我几乎是撞出电梯间,高跟鞋跟在大理石地面敲出急雨般的脆响——邹逸的消息还在手机屏上闪,“有人动了你的电脑”这行字被我反复划开,屏幕都快磨出热意。
办公室的门虚掩着,门缝里漏出的白光像道伤口。
我推开门的瞬间,后颈的汗毛全竖起来了——桌面乱得反常。
平时码得整整齐齐的文件夹歪倒成一片,便利贴散得到处都是,最醒目的是我常放U盘的位置,此刻空得刺眼。
“别太聪明。”
字条压在键盘上,打印体,没留落款。
我捏起那张A4纸边角,指尖沾到淡淡的复印机碳粉味——和张悦办公室那台老夏普的味道一模一样。
抽屉被拉开半寸,里面我藏的备用硬盘还在,可U盘里存着上周整理的客户投诉录音,虽然邹逸说早备份到云端了,但有人敢闯我的工位...
“晓萱?”
赵强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我转身时看见他抱着一摞报表,领带歪在锁骨处,额角还沾着点墨迹——和他今早说“帮张总送文件”时的慌乱如出一辙。
“你来得正好。”我把字条往身后藏了藏,指着电脑屏幕,“我今早删的客户邮件找不着了,你不是懂点It技术吗?”
他的喉结动了动。
我盯着他睫毛颤动的频率——平时教新人用oA系统时,他能说半小时不带停的,此刻却盯着电脑屏幕,指尖在鼠标上敲出乱鼓点:“删...删除的邮件?在...在已删除里啊。”
“我清空过回收站。”我故意把声音放软,像刚入职时请教前辈那样,“上次你说过有办法恢复,还记得吗?”
他突然松了口气,肩膀都塌下来。
手指快速敲了几下键盘,回收站的灰色图标弹出,被删除的邮件像沉底的鱼群浮上来。
我瞥见最上面那封是今早十点十七分发的,发件人显示“系统管理员”,主题栏只有个问号——和王秘书今早进我办公室的时间分秒不差。
“谢了啊强哥。”我拍了拍他胳膊,触到他西装下绷紧的肌肉。
他低头收拾报表时,我看见他腕骨处有道淡红的勒痕,像被什么绳子捆过。
回秘密住所的地铁上,我捏着那道勒痕的位置发呆。
赵强的反应太明显了——先是紧张,听说我只问邮件恢复就放松,分明是怕我查到更深处。
张悦他们用了什么手段?
威胁家人?
还是像捏蚂蚁似的捏住他的把柄?
密码锁“滴”的一声开了。
我反锁好三道门,从茶几暗格里掏出黑色文件箱。
今晚在档案室拿到的手写合同、录音笔里张悦和王秘书的对话、赵强腕骨的照片,全摊在玻璃茶几上,像摊开一副要掀翻牌桌的底牌。
邹逸给的加密软件在电脑上闪着绿光。
我把所有文件拖进上传框,进度条像蜗牛爬,1%,2%...手机突然震动,是邹逸的消息:“王秘书的行车记录仪数据已截获,明早九点前发到你邮箱。”
我盯着屏幕上跳动的数字,太阳穴又开始突突跳——这是使用能力后的副作用,但此刻我盯着那份手写合同上“恒远贸易”的红章,只觉得疼得痛快。
张悦以为拿走U盘就能吓唬我,却不知道真正的杀招从来不在硬盘里。
凌晨一点,进度条终于爬到100%。
我合上电脑时,手机弹出新邮件提示:“关于下周三项目评估会的参会通知”。
滚动条拉到最下面,评审团名单里,“孙正平”三个字烫得我瞳孔收缩——那位从来只评国家级项目的孙教授,怎么会出现在我们这个区级项目里?
我摸着手机壳上邹逸贴的小五星,突然笑了。
张悦他们搭的那座见不得光的城,该找个能拆房梁的人来敲第一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