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台的暖黄壁灯在眼前晃成一片模糊的光斑，我扶着化妆台的手沁出冷汗，指节抵着桌角的木纹，每一道凸起都硌得生疼。
刚才演讲时的亢奋像被抽干的气球，此刻太阳穴里的钝痛正顺着神经往眼眶钻，连手机屏上的字都成了重影——邹逸的第三条消息还停在“注意...“，后面的字被跳动的金星搅成了乱码。
“范主管？“工作人员的声音从很远的地方飘过来，“需要叫医生吗？
您脸色白得...“
“不用。“我扯动嘴角，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不能在这种地方露怯，张悦的人说不定正盯着后台监控。
我摸向西装内袋的U盘，金属外壳贴着皮肤凉得刺骨——里面存着能坐实张悦篡改客户反馈数据的原始记录，是我昨晚用契约能力熬到三点，从二十七个部门的旧文档里筛出来的。
可当我把U盘插进化妆台的读卡器时，屏幕上的Excel表格突然开始旋转。
姓名、日期、客户评分，这些本该清晰的数字像被揉皱的纸团，我眨了三次眼睛，太阳穴却“嗡“地炸开更剧烈的疼。
指尖不受控制地颤抖，鼠标左键点了三次才选中“数据对比“的标签页。
“咔嗒“。
门把转动的声响让我后背瞬间绷直。
镜子里映出张悦的身影，她踩着十厘米的细高跟，米色套装熨得没有半丝褶皱，耳坠上的碎钻在壁灯下闪着冷光。“范小姐这是...“她拖长了尾音，视线扫过我发红的眼尾，“在整理今天的演讲资料？“
我迅速合上笔记本电脑，动作带得U盘“啪“地掉在桌上。
头痛像浪潮般涌来，我扶着桌沿站直，故意让呼吸听起来粗重些：“张经理来得正好，我正想请你看看这份项目进展表。“说着，我把早就准备好的伪造文件往她面前推了推——上面的“社区试点延迟“和“客户投诉率上升“是我用旧数据拼接的，专门给她递话用的。
张悦的指尖在文件边缘停顿半秒，眼尾挑了挑：“范主管身体不适，还是早点回去休息吧。“她的语气甜得发腻，可目光扫过我压在笔记本上的手时，瞳孔缩了缩——我知道她在找什么，找我藏在键盘下的原始数据截图。
“劳您关心。“我抓起外套搭在臂弯，经过她身边时故意踉跄了半步。
张悦的香水味钻进鼻腔，是她惯用的白桃乌龙，此刻却让我胃里泛起酸意。
走到门口时我回头，正撞进她盯着伪造文件的目光里——很好，她上钩了。
走廊的冷气裹着消毒水味扑过来，我扶着墙慢慢往电梯间挪。
后颈的冷汗顺着衣领往下淌，每走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
就在我摸出手机想叫车时，转角处的阴影里走出个人。
“喝。“
矿泉水瓶的凉意透过掌心直往骨头里钻。
我抬头，邹逸的黑衬衫领口依然松着两颗纽扣，可这次他没靠在玻璃幕墙上，而是站得笔直，目光落在我发白的唇上：“昨晚分析了三份报告，今天又用了两次契约能力。“他声音像浸在冰里的玉石，“再这样下去，你会晕倒。“
我拧开瓶盖的手顿了顿。
他怎么知道我用了两次？
第一次是整理客户反馈时加速记忆，第二次是演讲前临时调整方案时快速分析数据...难道契约的使用次数他能感知？
“我没事。“我仰头喝了口水，凉意在喉咙里散开，暂时压下了恶心。
邹逸的视线扫过我攥着外套的手，那里还捏着半盒布洛芬——是今早出门前塞进兜里的，他肯定看见了。
“范晓萱。“他突然伸手，指节擦过我鬓角的碎发。
我僵在原地，他的体温透过皮肤传来，“你以为用伪造文件引张悦去查社区试点，就能转移她的注意力？“
我心跳漏了一拍。原来他刚才一直在后台外？
“但你没算到。“他收回手，转身往安全通道走，“王秘书半小时前进了林董办公室。“
我攥紧矿泉水瓶，瓶身发出“咔“的轻响。
王秘书是张悦的大学室友，上次部门聚餐她喝多了说漏过嘴。
所以张悦现在去查伪造文件是假，真正的目标是...
“头痛药在你外套第三颗纽扣里。“邹逸的声音从楼梯口传来，“吃了再走。“
我愣了愣，摸向西装外套内侧——第三颗珍珠纽扣下果然贴着个小纸包，里面是白色药片。
他什么时候放的？
电梯“叮“的一声开了。
我捏着药包走进电梯，镜面墙上映出我泛红的眼尾。
吞下药片时，苦味在舌尖蔓延，我盯着手机屏幕上的时间：16:47。
回到办公室时，窗帘被风掀起一角。
我习惯性扫过电脑——屏幕右下角的电池图标在闪烁，可我明明记得离开前关了电源。
鼠标垫的位置偏了两厘米，是左撇子的习惯。
我弯腰捡起地上的文件，指尖触到桌脚时顿住——那里粘着半片银色胶带，和王秘书总用来粘文件的“3m隐形胶“一模一样。
头痛突然又涌上来，这次没那么剧烈，却像根细针在太阳穴里轻轻搅动。
我打开抽屉，里面的保密文件夹整整齐齐，可最底下的“社区试点原始数据“文件袋，封口的红蜡印边缘有细微的裂痕。
窗外的暮色漫进来，我盯着电脑屏幕上未关闭的远程连接界面——那个跳动的小绿点，像只藏在暗处的眼睛。
我盯着电脑右下角那个跳动的小绿点，后槽牙咬得发酸。
远程连接的提示框还挂在任务栏，像根扎进肉里的刺。
手指在键盘上敲得飞快，调出系统日志的瞬间，太阳穴的细针突然猛扎了一下——Ip地址定位弹出来时，我差点笑出声。
192.168.3.27，王秘书办公室的固定内网编号。
上个月部门搬迁时，我帮行政部核对过所有办公位的Ip分配表。
她工位在茶水间隔壁，总爱把咖啡杯摆成整整齐齐的三角阵，连键盘都要用卡通贴纸盖住“delete“键——这种连细节都要控制的人，怎么会想不到日志会暴露痕迹？
我迅速按下“保存日志“的快捷键，U盘在掌心硌出红印。
抽屉里的保密文件袋还躺在原处，红蜡印的裂痕在暮色里泛着暗紫。
他们想要的是社区试点的原始数据，可真正能钉死张悦的，是她让王秘书篡改客户评分时留下的操作记录——那些被我用契约能力从二十七个部门旧文档里筛出来的蛛丝马迹。
手机在裤袋里震动，是赵强的消息：“范主管，您要的客户回访表放您桌上了。“
我扯了扯领带，突然想起今早他送报表时，袖口沾着咖啡渍——和王秘书今早泼在茶水间的那杯一模一样。
“赵强。“我推开办公室门时，他正缩着脖子往自己工位挪，听见我声音猛地顿住，后颈的汗毛都竖起来了。“帮我把这份材料送到研发楼的孙教授那儿。“我扬了扬手里的牛皮纸袋，故意让封口的红绳垂下来，“他要的是最新版的试点方案，可别送错了。“
他接过袋子的瞬间，右手食指开始蹭左袖口的金线——和上个月他说“数据备份没问题“时的动作分毫不差。
我盯着他喉结动了动，听他干巴巴应着“好“，转身时脚步虚浮得像踩在棉花上。
“等等。“我叫住他，看着他肩膀猛地一绷，“孙教授最讨厌迟到，你骑我的电动车去。“钥匙串砸在他手心里，他抬头时额头的汗正顺着发际线往下淌，“谢...谢谢范主管。“
我靠在门框上看他跑向电梯，直到电梯门合上才收回视线。
茶水间的微波炉“叮“了一声，张悦的助理捧着热牛奶经过，香水味裹着甜腻的奶香撞进鼻腔，我捏了捏眉心——止痛药的效果快过了。
邹逸的短信在这时弹出来：“地下车库b3，黑色迈巴赫。“
他的车永远停在最角落的位置，车窗上蒙着层薄灰，像道天然的屏障。
我坐进副驾时，他正低头翻着平板电脑，屏幕蓝光映得眼尾发青：“王秘书下午三点十七分登录过你的电脑，赵强四点零五分在茶水间和她碰过面。“
“你怎么——“
“监控。“他把平板转向我，画面里王秘书的高跟鞋尖轻踢了踢赵强的鞋跟，像在打暗号。
我盯着视频进度条，突然想起今早赵强递报表时，报表边缘有半枚淡紫色唇印——和王秘书的口红颜色一模一样。
“所以张悦让王秘书偷数据，赵强负责放风。“我摸出U盘插进平板接口，“但他们不知道，我昨晚把原始数据分成了七份，分别存在七个部门的共享盘里。“
邹逸的指尖在屏幕上划出一道光，七份文件的缩略图依次展开。
他抬头时，眼底闪过点我没见过的情绪，像雪地里突然裂开的温泉：“你比他们想象的更能熬。“
“那是因为他们没试过连续三天只睡四小时，还得用契约能力记两万个数据点。“我扯松领口，把布洛芬药盒拍在中控台上，“不过现在——“
平板突然发出“滴“的提示音，七份文件的修改时间同时跳出来。
我凑近看，最新的修改记录是十分钟前，操作人Id：wY（王悦的缩写）。
“他们在找完整的数据包。“邹逸转动车钥匙，引擎声低沉地轰鸣起来，“但七份文件单独拿出来，都是缺了关键节点的残本。“
我望着车窗外渐次亮起的霓虹灯，喉咙突然发紧。
二十三天前我还在茶水间被老员工使唤着洗咖啡杯，现在却能看着这些人在我布下的网里挣扎。
风从车窗缝隙钻进来，吹得U盘上的挂坠晃了晃——那是邹逸在我成为主管那天送的，刻着“破局“两个小字。
“今晚去我那儿。“邹逸把车停在公寓楼下时，月光正落在他鼻梁上，“我让人清空了书房，所有设备都做过防追踪处理。“
书房的落地窗外是整座城市的灯火，我把七份文件摊在橡木桌上时，邹逸递来杯热可可，杯壁还沾着他指尖的温度。
当第七份文件的缺口被补上，完整的时间线在屏幕上展开时，我听见自己心跳的声音。
张悦从三个月前开始篡改客户评分，王秘书负责黑进各部门系统删除原始记录，赵强则利用送文件的便利传递密钥——而所有操作的终端指令，都指向她私人邮箱绑定的云服务器。
“他们以为我只是个靠运气上位的职场小白。“我摸着屏幕上的时间轴，喉咙发涩，“却不知道每次头痛发作时，我都在记他们的每一步棋。“
邹逸站在我身后，影子笼罩着整个桌面：“明天董事会。“
“我知道。“我关掉所有窗口，把U盘贴身收好，“所以今晚...我得回办公室。“
他转身时，目光扫过我发红的眼尾：“需要我陪？“
“不用。“我抓起外套走向玄关，电梯提示音在走廊里响起，“有些尾巴，得自己剪断。“
走出公寓时，晚风卷着梧桐叶扑在脸上。
我摸出手机订了份加班餐，备注栏里写着“22:00送到32楼行政办公室“——足够我在监控盲区，把最后一份证据塞进张悦的抽屉。
电梯门在32楼打开时，走廊的声控灯次第亮起。
我望着自己投在地面的影子，突然笑了。
他们以为今晚能彻底抹掉痕迹，却不知道——
我留在办公室的，从来不是数据。
是一把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