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乾宫的月光总比别处来得柔,像浸过玉泉山泉水的丝绸,轻轻铺在永瑞的摇篮边。康熙的龙袍扫过摇篮的栏杆,带起的风拂动着孩子鬓边的绒花,是白日里瑶珈亲手簪上的白茉莉,香气清冽得像周先生的书墨。
“瑞儿今日又认了几个字?” 康熙的指尖抚过永瑞熟睡的脸颊,那里的酒窝还留着笑的痕迹,“周先生说,他把‘君’字写成了‘尹’,还说少了的那一横,是留给额娘补的。”
瑶珈的指尖正在绣架上穿梭,绷着的明黄缎子上,金线绣的凤凰还差只眼睛:“小孩子胡闹,皇上别听他的。” 她的余光瞥见案上的奏折,是康熙刚带来的,关于江南漕运的改革方案,四阿哥的笔迹在 “完颜” 二字旁画了圈,墨迹深得像要透纸而出。
“这孩子聪明,” 康熙拿起她绣了一半的凤凰,指尖在空缺的眼位上轻轻一点,“就像你,总能在缺处补得恰到好处。” 他忽然话锋一转,“四阿哥查内务府的贪腐,牵涉到八阿哥的旧部,你觉得该如何处置?”
这便是恩宠的深意 —— 他从不把她当普通的后宫妇人,而是能与他商议政事的知己。瑶珈的指尖在凤凰的眼位上落下针,金线穿过缎面,像道划破黑暗的光:“贪腐当斩,但八阿哥的旧部,不如贬去守皇陵,既显皇恩,又能让他们远离朝堂。”
康熙的笑声在寂静的宫殿里荡开,龙袍的金线在月光下泛着流动的光:“你总是比朕心软,却也比朕周全。” 他从袖中取出个锦盒,里面是枚羊脂玉印,印鉴刻着 “永瑞” 二字,比 “婉贵妃之宝” 的金印小了圈,却更显温润,“这是朕让工部新制的,给瑞儿的私印,能盖在他的功课上。”
玉印的温润贴着掌心,瑶珈忽然想起父亲信里的话,“皇上的恩宠,是蜜糖也是砒霜”。这枚私印,比任何金银珠宝都贵重,却也像块投入湖面的巨石,定会在后宫激起新的风浪。
恩宠的体现远不止于此。三日后的早朝,康熙下旨,让永瑞与太子一同进上书房读书,“同席而坐,同食而餐”,这待遇,连四阿哥的长子都没有。德妃的贺礼在当日午后送到,是套《资治通鉴》,书页上有四阿哥的批注,在 “嫡庶” 二字旁画了波浪线,墨迹与漕运奏折上的如出一辙。
“妹妹真是好福气,” 德妃的玉簪在鬓边晃出冷光,目光落在永瑞的玉印上,“只是瑞儿年纪还小,与太子同席,怕是会被欺负。”
“有皇上的旨意,谁敢欺负?” 瑶珈将玉印放进永瑞的百宝箱,与那支银质小箭并排摆放,“倒是姐姐的《资治通鉴》来得及时,正愁瑞儿没好书读。” 她忽然看向四阿哥的长子,“不如让他也进上书房,与瑞儿做个伴?”
这提议既给了四阿哥面子,又平衡了各方势力。四阿哥的长子进上书房的那日,康熙亲自送他们到门口,看着永瑞把玉印盖在太子的功课上,笑得眼角堆成了褶子:“好!盖得好!将来这天下,也该有瑞儿一份责任。”
这话像道惊雷,在朝堂和后宫炸响。八阿哥的旧部在宗人府哭嚎,说 “皇上偏心”;太后的佛堂里,佛珠转动的声音比往日快了三倍;连德妃的玉簪,都在那日断了根流苏,像是某种不祥的预兆。
瑶珈却异常平静。她让春桃把康熙赏赐的东珠,打成两串朝珠,一串给永瑞,一串送给太子:“告诉太子,这是瑞儿的心意,愿他们同窗共读,兄友弟恭。” 她又让小石头把那支银质小箭,送给四阿哥的长子:“让他好好学射箭,将来保护瑞儿和太子。”
这便是她应对恩宠的智慧 —— 将恩宠转化为纽带,把自己和永瑞,与太子、四阿哥的势力紧紧绑在一起,形成一张相互制衡的网。康熙看着那两串东珠朝珠,龙袍的袖口扫过案上的奏折,露出底下那份关于西北战事的奏报,父亲在奏折里说,蒙古部落听闻永瑞与太子同读,已决定彻底归顺。
“你总是能让朕安心。” 康熙的指尖抚过瑶珈鬓边的赤金步摇,那里的东珠比往日多了三颗,是他特意让人添的,“今晚朕在承乾宫歇着,让御膳房做你爱吃的关外奶酪。”
奶酪的甜香在宫殿里弥漫,永瑞的小胖手抓着康熙的胡须,咯咯的笑声像银铃般清脆。瑶珈看着这对父子,忽然明白,皇帝的恩宠深,不仅在于赏赐和特权,更在于这份难得的温情,在冰冷的宫墙内,像束温暖的光,照亮了她和永瑞前行的路。
夜色渐深,康熙已经熟睡,龙袍的金线在月光下泛着柔和的光。瑶珈轻轻抚摸着永瑞的玉印,那里的 “瑞” 字被月光照得透亮。她知道,恩宠越深,责任越重,未来的路还很长,她会带着这份恩宠,小心翼翼地走下去,为永瑞,也为自己,在这波诡云谲的深宫中,求得一份长久的安宁。
这便是皇帝的恩宠深,像杯醇厚的酒,初尝时甘甜,细品却有万般滋味,需要用一生的智慧去回味,去珍惜。而瑶珈,在这份恩宠中,已然学会了如何品酒,如何在酒香中保持清醒,步步为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