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潮的船影没入暗河口的雾气时,洛尘掌心的青铜钥匙突然发烫。他低头看,钥匙柄上与沙岩孔洞重合的纹路正渗出细沙,落在星图册那页船锚图案上,竟顺着草粉的轨迹,慢慢勾勒出锚链的形状。
“这沙在找船。”默的声音从灯塔阴影里传来,她手里的星图册边缘泛着光,像被海水浸过的旧纸,“就像钟摆总在找平衡的点。”
洛尘想起老周日志里夹着的那张船票,边角印着艘单桅船,船锚的位置恰好缺了一角。他摸出怀表,表盖内侧刻着的星图突然旋转起来,指针不再指向十二秒的刻度,而是跟着沙岩上星轨的流动方向,一点点偏向暗河深处。
沙滩上,孩子们还在围着沙堡蹦跳。光脉草茎上的贝壳风铃转得越来越快,沙地上浮现的星轨开始重叠,像有人用无数根线,把天上的星、海里的浪、地上的沙缝在了一起。最大的孩子突然指着沙堡底座尖叫——那里的沙粒正自动聚拢,堆出个迷你船锚的模样,锚尖嵌着粒发光的沙,和洛尘掌心那颗从溶洞带出来的一模一样。
“是阿潮哥哥的船!”孩子们手拉手围着沙锚转圈,每转一圈,沙粒就向上攀长一寸,“沙子在给船指路呢!”
洛尘蹲下身,指尖触到沙锚的瞬间,怀表突然发出“咔嗒”一声轻响,像卡住的齿轮重新归位。他抬头望向暗河口,雾气中隐约透出十二道微光,正是灯塔被光脉草种子折射的那十二束光,此刻在雾里凝成光柱,像给船铺了条发光的航道。
默翻开星图册新的一页,光脉草粉拼出的不再是静态的图案。草粉在纸上流动,化作细碎的波浪,一艘小船的影子在浪里起伏,船锚垂在水下,锚链的尽头连着根线,线的另一端,系着溶洞里那枚震颤的沙核。“沙钟的回响,其实是船在喊岸。”她用指尖划过流动的草粉,“就像守钟人总在等时间回头。”
当天夜里,潮水再次涨起时,沙滩上的沙锚突然沉入沙中。洛尘跟着沙粒下陷的轨迹挖下去,指尖触到块冰凉的金属——是半截生锈的船锚,锚尖果然缺了一角,缺口处卡着粒沙,在月光下亮得惊人。他把溶洞带出来的那颗发光沙粒嵌进去,缺口正好补上,沙粒与金属接触的地方,突然渗出银液,顺着锚链的纹路蔓延开,像给旧锚镀了层星芒。
这时,怀表的表盖自动弹开,内侧星图的中心,一颗星突然亮起。洛尘抬头看天,那颗对应的星辰正从云层里钻出来,光芒直直落在暗河口的雾气里。雾气像被劈开的幕布,露出阿潮的船影,船头挂着的十二片贝壳正同时发光,每片贝壳的影子投在浪上,都化作星轨的形状。
“锚会记得船停过的地方。”默的星图册上,船锚的图案终于完整,锚尖的沙粒与溶洞沙核的光脉连成一线,“就像沙会记得每艘船的归期。”
洛尘握紧那半截镀了星芒的船锚,青铜钥匙的温度与沙岩渐渐同步。他听见怀表的走时声与远处浪拍船身的节奏重合,十二秒一次的震颤从掌心传到脚下的沙滩,沙粒开始跟着节奏起伏,像整个海岸都成了沙钟的钟摆。
暗河口的石门上,那个巨大的“钟”字突然开始转动,钟摆的影子扫过溶洞入口时,洛尘看见银液汇成的河正顺着石门的缝隙往外漫,河面上漂着无数细小的船影,每艘船上都载着一粒发光的沙——那是沙钟写给所有等待者的回信,藏在潮起潮落的每一声回响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