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丽地面上,风有些不对头。
蓝玉坐镇在此,一双虎目扫过城池内外,总觉有股暗流在底下涌动。
自他领兵驻此,高丽旧贵族们面上恭顺,见了他躬身行礼,满口“将军劳苦”,可那眼神深处,总藏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
这些人,祖上多是前朝勋贵,虽如今没了往日权势,却仍在暗地里勾连,府中常有宾客往来,深夜里也总有灯火亮着,不知在商议些什么。
更让人起疑的是,这些旧贵族竟与浙东集团派来的人手走得极近。
浙东那帮人,原在南边有些势力,此番派人来高丽,说是经商,却常往贵族府邸钻。
有时在酒肆茶馆遇上,几句话便凑到一处,眼神躲闪,说的尽是些无关痛痒的闲话,可那神态,分明是在遮掩着什么。
蓝玉麾下的斥候早已探得,这些人私下里交换的物事不少,有书信,有药材,还有些辽东军的布防图残页——虽不全,却也足够让人惊心。
他们的心思,明眼人一看便知:无非是想借着旧贵族在本地的根基,一点点渗透进驻守高丽的辽东军里。
辽东军的弟兄们多是北方汉子,性子直爽,初来乍到,对高丽地面不熟,有时难免要与当地人打交道。
那些旧贵族便借着这点,或是请军官赴宴,或是送些土产,言语间打探军中动静。
浙东来的人则更狡猾,混在商贩里,跟军中采买的兵士套近乎,问些粮草调度、换防时辰的事。
有一回,一个浙东商人借着给军营送菜,偷偷塞给一个小兵一块银子,想打听校尉们议事的时辰。
那小兵虽年轻,却也警醒,当场喝止,把人扭送到了蓝玉面前。
蓝玉二话不说,将那商人打了三十大板,枷在营门口示众,才算敲山震虎。
可这只是开始。
暗地里,那些勾连仍在继续。
旧贵族的子弟开始托关系想进辽东军当差,浙东来的人则在军营附近开起了店铺,明着做生意,实则眼睛一直盯着营里的动静。
蓝玉心中有数,这些人想渗透,没那么容易。
他早已传令下去,凡军中要务,只许核心将领知晓,兵士们也都得了吩咐,不许与外人生疏往来,更不许泄露半句军务。
每日操练之余,他还亲自带着亲兵巡查,见着形迹可疑的,便抓来盘问。
高丽的风,还在刮。
蓝玉站在帅帐前,望着远处的山峦,冷哼一声。
想动他的辽东军,这些人怕是打错了主意。
他倒要看看,这些暗流敢不敢真的涌到台面上来。
高丽那些旧贵族,近来个个如惊弓之鸟。
前番蓝玉在营门枷了那浙东商人,三十大板打得皮开肉绽,那哭嚎声在营外飘了三日,听得这些人夜里都睡不安稳。
有几个胆小的,私下里聚在一处,额头直冒冷汗。
“这蓝玉是个狠角色,”一个白胡子贵族哆哆嗦嗦道,“咱们原想着搭个线,捞些好处,哪想他眼尖得像鹰,这才刚开头就被识破了。再这么闹下去,怕不是要把身家性命都搭进去。”
旁边一人连连点头:“可不是!前日我家小子想去军中谋个差事,刚托人递了话,就被巡逻的亲兵盘问了半宿,差点把底都兜出来。依我看,这浑水咱们蹚不起,趁早收手吧。”
这话一出,众人都没了声响,心里却都动了退意。
这些人本就不是什么硬骨头,先前跟着浙东集团的人掺和,无非是想借着他们的势力恢复些往日荣光,如今见风头不对,自保要紧,哪还顾得上什么合作。
可他们想退,浙东集团的人却不答应。
没过两日,一个戴方帽的浙东管事便找上门来,脸上堆着笑,眼神却冷得像冰。
“诸位大人近来似是有些懈怠啊,”他呷了口茶,慢悠悠道,“前几日说好要打探的军粮数目,怎的还没信儿?”
那白胡子贵族干笑两声:“管事有所不知,蓝玉管得紧,实在难办……要不,这事儿就算了?你我各回各家,互不相干?”
管事闻言,脸上的笑瞬间没了,“啪”地将茶杯往桌上一放。
“算了?”他冷笑一声,从袖中摸出几张纸,往桌上一甩,“李大人,您去年偷偷给北元残部送过粮草,这事忘了?还有金大人,您府中藏着前高丽王的龙袍碎片,想干啥,还用我说?”
几张纸,竟是这些贵族暗地里做的龌龊事,桩桩件件都写得明白。
众人看了,脸霎时白了,手也抖了起来。
这些事若是被蓝玉知道,轻则抄家,重则砍头,哪里是“算了”就能了结的。
“你……你们竟早就留了后手?”有人气急,指着管事说不出话。
“彼此彼此,”管事站起身,拍了拍衣襟,“咱们合作,本就是各取所需。如今事没成,你们想拍拍屁股走人,哪有这等便宜事?”
他凑近一步,压低声音,“要么,接着把事办下去,成了,这些东西自会销毁,你们还能得些好处;若是敢退,明日一早,这些纸就会出现在蓝玉的案头。”
贵族们面面相觑,个个心头冰凉。
退,是死路一条;进,或许还有一线生机,哪怕这生机悬在刀尖上。
最终,那白胡子贵族叹了口气,瘫坐在椅子上:“罢了……就依你说的,接着干吧。”
其他人也只能点头,脸上满是绝望。
被人攥住了把柄,纵有万般不愿,也只能硬着头皮,跟着浙东集团的人一条道走到黑了。
只是夜里想起蓝玉那双眼,仍是忍不住浑身发颤,不知这条路,究竟能走到哪一步。
浙东集团那伙人,见高丽旧贵族这副模样,暗地里没少咒骂。
一个管事模样的人,回到住处便将茶杯摔在地上,骂道:“这群废物!真是扶不起的阿斗!”旁边几个同伙也跟着啐了一口。
“原想着借他们地头熟的便利,给蓝玉添些堵,搅得他不得安宁。谁曾想,不过枷了个商人,打了顿板子,就吓成这副熊样,一个个缩头缩脑,恨不得立刻躲回窝里去!”
“是啊,这般没胆气,还敢妄想着恢复什么荣光?依我看,也就是些墙头草,见风就想倒。”
另一个人接口道,脸上满是不屑,“咱们费了多少心思拉拢,又是许好处,又是留后手,本以为能借他们的力,给蓝玉下些绊子,没成想竟是这等货色,真是白费功夫!”
那管事喘着粗气,狠狠一脚踢在桌腿上:“若不是捏着他们的把柄,怕是早就跑没影了。指望他们成事?难!往后还得咱们自己多费些心思,别指望这群软骨头能顶用!”
几人你一言我一语,尽是怨怼,只觉这伙高丽旧贵族实在不争气,枉费了他们一番谋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