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刚停稳在老宅门口,沈老太太迎上来的笑容还没完全绽开,就被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搅散了。管家慌慌张张从影壁后绕出来,手里捏着张烫金请帖,声音发颤:“老夫人,沈家旁支的几位叔公来了,就在前厅坐着,说要……要见曾孙少爷。”
沈老太太脸上的血色瞬间褪了大半,握着拐杖的手猛地收紧,指节泛白:“谁让他们来的?”
“说是收到消息,知道曾孙少爷认祖归宗了,特来道贺。”管家偷瞄了眼念安,又补充道,“还带了不少东西,说是给孩子的见面礼。”
薄云封揽着蓝归笙的肩,目光扫过那扇虚掩的朱漆大门,门内隐约传来茶杯碰撞的脆响。他指尖在蓝归笙手背上轻轻一按,低声道:“先进去看看。”
院子里的栀子花香似乎都变得滞涩起来。念安刚要往花丛里跑,就被沈老太太一把拉住,她蹲下身整理孩子的衣领,声音压得极低:“念安乖,待会儿见了太爷爷们,少说话,知道吗?”
念安眨巴着眼睛,手里的虎头鞋攥得更紧了:“他们是坏人吗?”
老太太的喉结滚了滚,没应声,只是牵着他往正厅走。蓝归笙跟在后面,看见她背影微微发颤,方才精心梳理的白发,竟有几缕悄悄散了下来。
前厅里果然坐着三个穿长衫的老者,看见念安进来,眼神齐刷刷扎过来,像带着钩子。为首的二老太爷端起茶杯呷了口,慢悠悠开口:“这就是长房那孩子?眉眼倒有几分像他爷爷。”
“二哥有话不妨直说。”沈老太太往太师椅上坐时,拐杖在青砖地上磕出闷响,“念安还小,经不起折腾。”
“老嫂子这是说的什么话。”三老太爷放下茶盏,目光在薄云封身上打了个转,“咱们是来认亲的,毕竟是沈家的根,总不能一直流落在外。再说了,沈氏股份交给他,总得让我们这些长辈瞧瞧,这孩子担不担得起。”
薄云封往前站了半步,正好挡在念安身前:“沈老先生是担心我代管不妥?薄氏的账目随时可以接受沈家长辈核查,倒是各位今日不请自来,是想替沈宏志讨个说法?”
这话像块石头砸进水里,三个老者的脸色顿时沉了。二老太爷重重一拍桌子:“薄总这是拿沈家当软柿子捏?别忘了,念安姓沈,轮不到外姓人指手画脚!”
“他姓蓝。”蓝归笙忽然开口,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从被沈家赶出门那天起,他就只是我蓝归笙的儿子。”
“你——”二老太爷气得胡子发抖,刚要发作,就被念安怯生生的声音打断:
“妈妈说,太爷爷们要是不喜欢我,我可以走。”孩子往后缩了缩,小手紧紧攥着薄云封的衣角,“但爸爸说,谁要是欺负妈妈,他会不高兴的。”
满室的喧嚣突然静了。薄云封低头看了眼念安,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发,抬眼时目光冷得像冰:“各位要是来认亲,薄某不拦着。但要是想打念安的主意,先问问我手里的股份同不同意。”
沈老太太猛地站起身,拐杖“哐当”砸在地上:“都给我滚!沈家的事,轮不到你们旁支插嘴!”
三个老者没想到她会动真格,面面相觑。二老太爷冷笑一声:“老嫂子护着外人,就不怕寒了族人的心?等股东大会上,咱们再慢慢说!”
他们摔门而去时,带起的风卷落了门楣上的栀子花瓣,落在念安脚边,像撒了把碎雪。
沈老太太瘫坐在椅子上,胸口剧烈起伏。念安跑过去拉她的手,却被她一把甩开,孩子吓得眼圈红了,手里的虎头鞋“啪嗒”掉在地上。
“太奶奶……”念安的声音带着哭腔,小小的身子晃了晃,眼圈红得像只受惊的兔子。
沈老太太猛地回过神,看着孩子攥紧的小拳头和掉在地上的虎头鞋,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剜了一下。她想伸手去捡,胳膊却沉得抬不起来,喉咙里涌上一股腥甜,猛地侧头咳出一口血来。
“老夫人!”管家惊呼着扑上前,蓝归笙也快步走过去扶住她摇摇欲坠的身子。薄云封弯腰捡起虎头鞋,用指腹擦去上面的灰尘,递到念安手里:“先拿着,我们去看看太奶奶。”
念安怯生生地接过鞋,小手在衣角上蹭了蹭,看着沈老太太被扶到内室躺好,嘴角的血迹还没擦干净,忽然拉了拉蓝归笙的衣角:“妈妈,太奶奶是不是生我的气了?”
蓝归笙蹲下身抱住他,鼻尖抵着孩子的发顶:“不是,太奶奶是累了。”可她望着内室紧闭的门,心却沉了下去——刚才那三个老者的眼神,分明藏着不怀好意的算计,股东大会上,恐怕还有一场硬仗要打。
薄云封走到她身边,目光落在前厅散落的栀子花瓣上:“刚才二老太爷提到的股东大会,定在下周三。”他指尖轻轻敲着桌面,“他们手里握着沈氏百分之二十的股份,联合起来足够搅出风浪。”
“他们想干什么?”蓝归笙的声音有些发紧,“难道还想抢念安的股份?”
“抢倒未必。”薄云封看着内室的方向,“沈老太太这口气要是松了,他们怕是想扶持旁支的孩子上位。沈宏志虽然进去了,但他还有个刚满五岁的儿子。”
念安竖着耳朵听着,突然仰起脸:“爸爸,他们是不是也想把我关起来?就像关那个坏叔叔一样?”
薄云封的心像是被针扎了一下,伸手将孩子抱起来:“不会,爸爸在,谁也别想动你。”他低头看向蓝归笙,“明天我让律师准备一份声明,明确念安的继承权,再把沈宏志的罪证整理出来,让那些想浑水摸鱼的人掂量掂量。”
内室里传来沈老太太微弱的咳嗽声,管家端着药碗出来,脸色凝重:“医生说老夫人是急火攻心,需要静养,可她刚才一直念叨着‘不能让沈家落在外人手里’……”
薄云封沉默片刻,对管家道:“告诉老夫人,股东大会那天,我会陪着念安一起去。”
入夜时,沈老太太醒了过来,让人把薄云封叫到床前。昏黄的灯光落在她布满皱纹的脸上,竟显得有些脆弱:“薄总,周三的股东大会,能不能……不让念安去?”
“老夫人是怕有人伤害他?”薄云封在床边的椅子上坐下,“躲是躲不过的。他们就是想看看念安好欺负,才敢步步紧逼。”
老太太枯瘦的手抓住床沿,指节泛白:“可他才五岁……”
“正因为他五岁,才更该让所有人知道,他身后有人护着。”薄云封的声音沉稳有力,“您放心,我会安排好一切。”
老太太望着帐顶的流苏,忽然叹了口气:“当年老头子在世时,总说旁支的人眼皮子浅,守不住家业。我偏不信,觉得都是一家人……现在看来,是我错了。”她转过头,目光落在薄云封身上,“念安就拜托你了。”
薄云封起身颔首:“我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