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间,夏冬春与庄妃、敏妃都在陵容处坐着,本都有些担忧前朝黎斌参奏之事,但见陵容云淡风轻的模样,便也宽心了。
陵容笑道:“皇上这会不来才好,来了,难免又要费心费力应付,总之,人在不在母亲那,恐怕午后就会有定夺了。”
敏妃看着外头已经有些光秃的树,若有所思。
“说起来,黎斌和黎莹心气极高,可是,她们想一步登天,最大的错不是低估了咱们这些嫔妃,而是皇上。”
陵容颔首:“黎氏争斗的手段不是得宠,可见她心气极高,不屑于此,以为依靠母家与心智便可以步步高升,却不知,宠爱与自己的本事,缺一不可。”
如宜修,有先皇后护体,自己更是有本事有心机,只可惜没有宠爱,又走火入魔,也是失道者寡助。
庄妃咳嗽了几声道:“幸而贵妃敏锐,否则,怕是一个一个都入了她的圈套。眼下,只等前朝的消息一出,黎斌诬告,想来皇上断然不会轻纵了去。”
“那是自然的,”夏冬春呵呵一笑,眼中尽是恶狠狠,“听说黎氏在冷宫里,还有人暗中接济打点,可见黎家邀买人心的本事多大,贵妃眼皮子底下也敢!”
略说了些闲话,陵容看着庄妃,关切道:“这十月里就是越发冷,你照顾太后时常半夜才回去,想必是受了风寒,等下我让宋太医好好给你瞧瞧。”
庄妃掩着帕子,起身笑了笑:“昨儿夜里呛了几口风,心口就冷得慌,想来是风寒了,也不是什么大毛病,只是怕染了你们,这会也到时辰了,我就先走了。”
秋霞将人送了出去,夏冬春便拉着敏妃喋喋不休说着公主的事儿,陵容默默看着庄妃,总觉得有些怪,却说不上来。
片刻后,韩喜海打听得消息回来,原来一早,宣望就和黎斌去搜林氏的绣坊,另有五爷跟随作证,结果根本就没有甄玉娆的身影。
“接着,就有御史弹劾黎斌,说他私藏甄玉娆,意图嫁祸林氏夫人和贵妃,其心当诛,罪无可恕!”
夏冬春疑惑道:“不对啊,人是在黎斌家里,他要嫁祸,应该早把人给送去才对啊,皇上这也信?”
韩喜海忙道:“奴才听说是这样的,不光有御史弹劾,还有黎斌的幕僚作证,黎斌上朝前已经指使人把甄玉娆藏到绣坊中,只是被人拦截不得出,黎斌不知道,带着人就直奔去了。”
陵容一边听,一边用指尖摩挲墨玉做的杯盏,看着炭火跳跃,吩咐冬雪再加炭,微微而笑。
这些所谓御史、黎家的幕僚啊、下人,还有什么拦截的人,其实都是宣望的人罢了,自然想怎么做前因后果,就怎么说。
夏冬春点点头,敏妃明白大概,笑着看陵容:“原来如此,难怪妹妹镇定自若。”
韩喜海忙又道:“听说皇上是很生气,连忙召见了宣望、张廷玉还有富察大人等几位大人觐见,应当就是证据确凿,要处置黎斌了。”
“很好。”
事情一切顺利进行,绝不可能有纰漏。
夏冬春见敏妃看着贵妃笑,心里也猜出几分来,应该是真“污蔑”吧?
忙挠挠头道:“娘娘,这会不会太巧了啊,皇上也真会相信呢!”
敏妃噗嗤一笑:“妹妹进宫多年,还没有发现么?皇上啊,是宁可错杀,不可放过的。”
即便明眼人都能看出来此事多少与宣望等几位重臣脱不了干系,那又如何呢,皇上烦了黎氏,自然是圣意最重要。
这是从前,自己没有想过的事,直到与贵妃多年来一次次的合作中,恍然悟到的道理。
“敏妃姐姐说得对。”
敏妃便看向陵容,面露钦佩:“妹妹算得太准,但此事也要黎斌乱了阵脚参奏,妹妹如何肯定,黎氏进冷宫,黎斌便坐不住呢?为了家中稳固,送一个女儿进宫来,往往以后都是死活,各自管各自的了。”
她说到后头,依旧是多年来眉飞色舞的高扬语调,陵容险些错过了她眼中一闪而过的的掩饰落寞。
不由得叹了一口气道:“其实,无论是不是黎斌告发,只要前朝有帮衬,怎么着黎斌也跑不掉这劫难。只是,我的确肯定黎斌会自乱阵脚,从过去的事来看,黎氏这对兄妹联络频繁,她们显然既有兄妹情深,又有一个共同的,坚定不可动摇的目标。”
敏妃微微眯着眼睛:“难怪,我也觉得奇怪,寻常人家,嫔妃在宫里都是自己斗自己的,很少与母家统一做什么,可黎莹似甘之如饴。而这个目标,是咱们始终不知道的。”
话没有说完,很快,小厦子便请了陵容去勤政殿,陵容便知道,此事是有个结果了。
路上,陵容简略询问小厦子,皇上打算如何处置,小厦子便也不藏着掖着。
“皇上的确很生气,总觉得黎斌和黎氏是蛇鼠一窝的,和几位大臣们商量过后,因他们兄妹从前曾同情逆党甄远道,眼下又私藏罪臣之女,还在辛者库玩狸猫换太子一出,奴才揣测革职流放,八成是跑不掉的。”
坐在轿子上的陵容微微一笑,拢了拢身上的披风。
“所以皇上要见本宫,想来也是知道本宫和母亲受了委屈的。”
“这是自然。”
勤政殿。
陵容到的时候,众位大臣早已经离去,皇上坐在案前似乎在沉思什么。
“容儿,黎斌告发你母亲的事你听说了么?朕没有立刻告诉你,就是怕你担心,眼下水落石出,实属诬陷,你可怪朕么?”
被拉着起身免礼,陵容不妨听见这样一句,不由得微微一愣,好新鲜,看来最近,他对自己的信任是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高。
原来,在猜疑千锤百炼之后,信任会牢固,而从旁的荆棘高山杀出来的勇士,往往会更加谨慎,却绝不会怯懦,千疮百孔的心或许会更渴望永不相疑的真挚。
陵容多多少少体会到他在面对甄家母女的背叛而绝望后的心境,却永远不知,在黎莹告发的时候,皇帝心中已经将她视为仅次于先皇后的女子。
“臣妾知道皇上相信臣妾,也会相信母亲的为人。”
可惜,陵容的话再温暖,眼神再深情,她对皇帝的心,始终是警惕的、冰凉的。
两个人在榻上坐下,皇上云淡风轻地说出了对黎斌的处置,的确是革职,收监等候问斩。
“其长子革职,流放宁古塔,妻女没为官奴,他不是喜欢收罪臣之女么?朕看谁敢替他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