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周明,在单向驿站管收发三十年了,经手的星际信件能从驿站门排到街口老槐树下。
但昨天拆孤星那封时,我手都有点抖——信封是用浅青色的草纸糊的,边角沾着点银闪闪的星尘,蹭在指尖细沙沙的,像捏了把刚从夜空里筛下来的碎光。
拆开时更愣了,信纸不是常见的合成纸,摸着潮乎乎的,凑近闻有股雨后麦地里的腥气,字是用深褐色墨水写的,笔画歪歪扭扭,有的地方墨水洇开,像是写信人写得太急,笔尖顿了顿,把纸都戳出了小坑。
“周叔,快看评分表!”小吴抱着终端冲进来,他刚从评审室跑回来,额头上还挂着汗,“那麦田星图是孤星的老张弄的,他家就三亩地,为了画‘希望星’,天天蹲在地里量尺寸,老伴说他半夜起来上厕所,都要拿着手电筒去田埂上瞅两眼,怕麦苗长歪了毁了图案。”
我凑过去看终端,星图手账那栏的科学价值98分,下面一行小字备注:“程序员小李为了调AR程序,在工作室熬了四宿,眼镜片上的哈气擦了又起,最后直接把行军床搬进去,今早出来时,下巴上的胡茬都能扎人了。”
再往下翻,信件那栏的情感共鸣98分,附了张竹简的照片,退休教师王的字写得颤巍巍的,结尾“盼万域相逢”四个字,写了又描,墨色都深了一层。
评审备注里写着:“竹简是老王自己劈的竹子,削竹片时手被竹茬扎了,血珠渗进竹皮,他用布擦了擦,接着写,说‘这点疼,比不过想跟万域说话的心思’。”
最让我上心的是信纸背面的星坐标,17个数字密密麻麻挤着,第7个坐标旁边画了个歪歪的小太阳,双生玉佩翻译出来才知道,是寄信人怕我们看不懂,特意标了句大白话:“三个月后这儿的星轨会撞一块儿,跟俩老朋友握手似的,建线趁这时候准没错。”
本源晶的用法更实在,连“注入能量要慢,快了容易炸,我们试过”这种话都写了,技术员小赵看完直乐:“这哪是说明,跟街坊邻居唠嗑似的,透着实在。”
下午驿站广播响的时候,我正蹲在院子里整理孤星寄来的特产。彩虹糖装在透明袋子里,颗颗裹着细闪,阳光一照,糖纸上的光晃得人眼晕;
本源茶是压成小饼的深绿色茶叶,泡在搪瓷缸里,叶子慢慢舒展开,飘出的热气里有股甜津津的香。
广播里万域联盟秘书长的声音有点哑,像是刚哭过:“孤星人把自己的日子嚼碎了写进信里,老张的麦田、老王的竹简、小李的程序,哪一样不是掏心窝子的东西?咱们要是不认真接,对得起人家蹲在地里画星图的腰吗?”
这话刚落,门口就闹哄哄的。光纹文明的联络员拎着两箱光纹糖,满头大汗地冲进来,糖是透明晶体做的,放在手里能看见里面流动的彩色纹路,她抓了一把塞给我:“我们族长说,孤星人用土地当纸,我们就用光当颜料,都是把最宝贝的东西拿出来换。”
情绪文明的使者更有意思,扛着个银色的大瓶子,说里面装的是“去年收麦子时,孩子们笑出来的喜悦”,晃一下瓶子,里面就飘出细碎的光点,落在手上暖乎乎的。
傍晚时,驿站后院挤满了人,都是来学万域文化的街坊。张阿姨拿着光纹笔,在纸上画最简单的直线,手总抖,画得歪歪扭扭,光纹文明的老师蹲在她旁边,握着她的手教:“别紧张,光纹跟着心走,你想让它弯,它就弯,想让它直,它就直。”
角落里,几个小伙子围着情绪文明的使者,轮流摸那个能量瓶,摸一次笑一次,说“跟喝了口刚从井里打上来的甜水似的,心里亮堂”。
夜里我值班,听见外面施工队还在忙。地基刚挖好,工人师傅们举着灯,把钢筋往土里插,领队的李哥叼着烟走过来:“17亿能源单位的投资,3720个岗位,都是给万域搭桥的活,慢一步都不行。”
他掏出手机给我看驿站升级的模拟图,说模拟里没拍的细节:“地基里要埋层混合土,是用孤星寄来的星尘和咱这儿的黄土混的,这样两边人踩在通道上,都能摸着自家土地的味儿。”
后半夜手机震了下,是孤星寄信人的补充消息,说记忆饼干得配着本源茶吃:“不然吃多了会想起小时候偷摘邻居家果子的事,怕你们笑出眼泪。”
我捏着手机笑,指尖又碰到白天沾的星尘,细沙沙的,像有人在耳边轻轻说“别急,我们等着”。
只是我心里还有点小嘀咕。早上小赵说,第7个星坐标的星轨,可能比预计早三天交汇;
光纹糖在运输时会自己发光,检疫队正犯愁怎么测能量;
张阿姨下午来问我,下周光纹课能不能带孙子来,说“让孩子也学学怎么跟万域的人打招呼”。
这些事堆在一块儿,就像驿站门口老槐树上的花苞,眼看着就要炸开了。我想着,等q1的物流通道通了,一定给孤星的老张寄包驿站门口的土,让他用万域的土,也画一幅星图。
就是不知道,到时候星轨交汇的样子,会不会真像寄信人画的小太阳,暖得能把驿站的灯,都再烘得亮三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