净化炉的火总烧得旺,橘红色的光从炉口漫出来,把默的脸映得忽明忽暗。他捏着扫描枪,指腹磨着枪身掉漆的地方——这动作做了127天,闭着眼都能摸到包裹条码的位置。
“第358个。”他嘴皮动了动,声音轻得像呵出的气,刚说完,机械臂就“咔嗒”一声,把包裹送进炉里,腾起的热气带着点塑料焦味,呛得他皱了皱眉。
分拣区里静得很,只有喇叭里反连接局的宣传翻来覆去地念:“隔绝外域,安全第一”。启明靠在货架上抽烟,烟蒂捏在手里都快捏碎了,烟灰落在他洗得发白的工装上,他也没拍;
小星蹲在地上,手指抠着地砖缝里的灰,指甲缝都黑了,刚入职时她还追着老员工问“包裹里装的啥”,现在连话都少说了,跟默一样,眼里没什么光。
换班后默去维修间找螺丝刀,脚踢到个硬邦邦的东西——是个旧终端,屏幕裂了道缝,藏在工具箱底下,蒙了层灰。
他捡起来,吹了吹灰,按开机键时,指尖有点发颤。屏幕闪了三下,突然跳出段没声音的视频,他本来想关掉,可眼睛一下就挪不开了。
画面里的人长得奇奇怪怪,有浑身带着光纹的,抬手就划出一道彩光,像把彩虹缠在手腕上;
有捧着玻璃瓶的姑娘,瓶子里飘着亮晶晶的光点,她一笑,光点就跟着跳;
还有些黑乎乎的人,看着冷得很,却主动去碰光纹人的手,俩人手一碰,一道光桥“唰”地架起来,桥上挤满了人,手拉手站着,像串起一串星星。
“反连接局又搞假视频骗小孩呢。”启明的声音从门口传来,他叼着烟,抱臂冷笑,可脚却没挪,眼睛直勾勾盯着屏幕。
小星也凑过来,一开始还咬着唇硬憋,看到光桥那幕,眼泪“吧嗒”掉在屏幕上,她赶紧用袖口擦,越擦越花,最后蹲在地上,肩膀一抽一抽的,跟个受了委屈的小孩似的。
默的拳头攥得紧紧的,指节“咔咔”响。他爷爷是老快递员,临终前塞给他本磨破了皮的日记,里面画着好多奇怪的画,有光桥,有手拉手的人,爷爷说“这是递祖当年跟万域的人打交道的样子”。
视频播到第4分23秒,各族人围成圈,光桥炸出一片金光时,他突然松开手,喉结滚了滚:“这不是假的,我爷爷日记里有一模一样的画!”
那天晚上,他们17个人挤在废弃仓库里,仓库漏风,月光从破窗缝里钻进来,洒在地上,像铺了层碎银子。
“得让更多人知道这事。”一个怯生生的声音响起,是刚入职半年的阿柚,她从背包里掏出个巴掌大的金属盒,盒面刻着细碎的花纹,边缘都磨亮了,“这是我奶奶给我的,叫星尘拓印仪,能把东西印在纸上,反连接局的扫描仪查不出来。”
她打开盒子,里面躺着块小小的水晶,按一下,水晶就亮了,把视频投在仓库墙上,连墙上的裂缝都看得清清楚楚。
“我试过,印在物流报表背面,叠在文件堆里,上次反连接局来查,都没看出来。”阿柚的声音有点抖,手却攥着盒子不肯放,“我奶奶说,当年她就是用这个传消息,才没让反连接局把所有跟‘连接’有关的东西烧光。”
默拍了拍她的肩,忽然抬头看向仓库里挤着的年轻人,眼神亮得跟平时不一样:“以前总觉得我们这些年轻快递员,只能跟着机械臂转,天天扫码、销毁,跟个没魂的机器似的。
可今天看了这视频,才知道觉醒的不止我们17个——那些问过‘包裹里是什么’的同事,那些偷偷藏起没烧的旧报表的人,都是想变的!”他攥紧手里的双生玉佩,红绳磨得手心发疼,“我们得让更多年轻快递员醒过来,不能再被‘隔绝安全’的话骗了!”
这是爷爷留下的,红绳都磨得起毛了,玉佩表面被磨得滑溜溜的。
“我能看懂玉佩上的字,下午破译了旧终端里的暗号,‘第3行第5列,真相藏在数字里’,指的是仓库的传输密码。”他把报表卷成筒,塞进维修通道的通风口,“我闭着眼都能走这通道,从这儿能传到每个分拣区的休息室。”
启明掐了烟,把工装上的烟灰拍干净,动作有点急,烟灰飘了一地:“我去联系议会的林议员,他跟我爸以前是同事,人靠谱,肯定愿意听我们说。”
小星抹了把眼泪,从口袋里掏出个皱巴巴的小本子,上面记满了名字,字歪歪扭扭的:“我记了好多快递员的名字,他们都跟我一样,想知道包裹里到底是什么,我去叫他们来帮忙。”
三天后的议会,气氛跟炸了锅似的。寂长老拍着桌子,声音劈里啪啦的,震得屋顶的灯都晃:“当年数据流失的时候,你们在哪儿?72%的技术资料!35%的人口!
现在谁敢提‘连接’,就是把全族往火坑里推!”他手里的水杯晃得厉害,水洒在讲台上,洇出一圈圈湿痕,脸涨得通红,跟要吃人似的。
启明站在台下,手心全是汗,却把爷爷的日记举得高高的,手有点抖:“寂长老,递祖在日记里写了,‘连接有风险,可不能躲,得像治病一样治’,他还说‘最安全的不是没风险,是能认出风险’!”
他咽了口唾沫,接着说,“我们不是要瞎练,就是想试试,看看外面的世界,到底是不是你们说的那样全是坏人。”
林议员突然站起来,手里攥着份提案,纸都被捏出了褶子:“我支持试点!三条规矩:只收非技术包裹,建24小时风险评估组,装紧急切断开关,一旦有问题,立刻停!”
他话音刚落,台下的年轻议员们“唰”地全举起手,林议员转头看向门口的默,声音提得老高,像是故意说给全场听:“以前求变的人只能在暗处小声说,怕被反连接局盯上;
现在你们年轻快递员敢站出来请愿,我们年轻议员敢在议会拍桌子提提案——这就是求变派真的崛起了!不再怕他们的压头!”
默站在门口,看着那些举起来的手,鼻子突然发酸——原来想变的人,不止他们这几个年轻人。
试点的消息传出来那天,中央广场挤得满满当当。阿柚把星尘拓印仪举过头顶,按了下水晶,一道光扫过人群,空中突然飘出个发光的“初心结”,亮得晃眼:“按GpS站好!
启明站中间,坐标123.456,78.901,别站歪了!”大家笑着挤着,有人掏出手机看坐标,有人互相推搡着调整位置,1小时17分钟后,一个巨大的初心结在广场上亮起来,连远处的路灯都显得暗了。
“散开!这是违规集会!”巡逻队的张队长举着警棍过来,脸绷得紧紧的,可默看出来了,他握警棍的手在抖。
默往前走了两步,声音不高,却让周围都静了下来:“张队,你以前也是分拣员,还记得你第一次问‘这包裹里是什么’的时候吗?你说想知道外面的人,是不是也会收到我们送的包裹。”
张队长的警棍“哐当”掉在地上,声音在广场上格外响。他盯着空中的初心结,突然红了眼:“妈的,反连接局说外面都是坏人,可我总觉得,能送光纹结的人,坏不到哪儿去。”
23个巡逻队员你看我,我看你,纷纷把警棍扔在地上,围成个圈,把请愿的人护在中间。默看着他们的背影,鼻子又酸了——原来心里装着“连接”的人,从来都不少。
记者王举着领带夹相机,手都在抖,拍得镜头都有点晃。阿柚凑过去,把拓印仪的水晶贴在相机上:“我帮你传,星尘信号,反连接局拦不住。”
她按了下仪器,一道细得看不见的光,顺着相机线钻进物流通道。那天晚上,孤星7个主要城市的屏幕上,都出现了广场上的初心结,出现了巡逻队员放下警棍的样子,有人在屏幕前哭,有人在鼓掌。
11月1日那天,分拣区的气氛像过年。阿川——就是三天前钻过孤星结界的外域信使,此刻正蹲在分拣台边,怀里揣着的三张身份卡还带着点体温。
他看着阿柚手里的光纹结,银闪闪的毛编纹路里,藏着星兽“初心”绒毛特有的7hz波动,跟他飞船引擎里的油污味混在一块儿,竟有种说不出的亲切。
“这是光纹族的‘友谊结’,里面藏着他们的贸易网故事。”阿川声音压得低,怕被巡逻队的人听见,他摸出兜里那本伪装成《反连接历史补遗》的万域物流图谱,书页上的霉斑还带着星尘粉的亮,“我把23个文明的事写成了童话,就怕你们不爱看。”
小星拆开情绪族的包裹,玻璃瓶一打开,轻快的歌声飘出来,阿川突然想起终端里存的“初心”摇尾巴的视频——那小家伙尾巴尖的光,跟这歌声里的能量波动刚好对上。
他偷偷摸出左臂的能量碎片,碎光轻轻跳着,竟和歌声的节奏合在了一起,像在打拍子。
可没等他们多聊几句,默的双生终端突然“嘀嘀”响,屏幕上跳着“未知信号入侵”,红点点得人心里发慌。阿川心里一沉,这信号频率,跟他来时躲过的反连接势力探测器一模一样。
他刚要摸出星尘拓印仪追踪信号,会议室的门突然被撞开,反连接局的人举着扫描仪冲进来,为首的人盯着阿川左臂的碎片光,眼神像钩子:“外域信使,还想装?”
阿川攥紧了怀里的图谱,书页上“连接不是冒险,是让星星不孤单”的字迹硌得胸口发疼。他瞥见窗外,长老城的城墙上,能量炮的红光正慢慢亮起来,和他左臂的碎片光一样烫。
而广场上,举着“开放连接”牌子的小姑娘还在跑,她衣服上的蒲公英花纹,在红光里晃得像团小火苗。
阿川突然笑了,摸出“初心”的绒毛,往终端上一贴——瞬间,碎片光变得跟初心结的光一样暖,他对着默和阿柚喊:“按371章玉佩的暗号,把包裹传去地核!本源池还有救!”
可反连接局的扫描仪已经顶到了他的胸口,能量炮的嗡鸣声越来越近。阿川盯着窗外越来越亮的孤星,突然按下了能量碎片的“共振”键——碎光猛地炸开,像把星星撒在了分拣区里。
下一秒,他听见终端里传来光纹族使者的信号:“我们到结界外了,看见初心结的光了!”
可能量炮已经对准了分拣区,红光映在每个人的脸上。阿川的手按在图谱上,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得让那些等玩具的孩子、驼着背的快递员、举牌子的年轻人,都看见结界外的光。
能量炮的红光越来越近,分拣区的初心结光也越来越亮。阿川不知道自己能不能躲过这一炮,但他知道,孤星的连接种子,已经在光里发了芽。
而结界外,光纹族的飞船正顺着初心结的光,往那道裂开的缝隙冲——他们能赶在炮响前进来吗?默和阿柚能不能把包裹传到地核?阿川左臂的碎片,又能不能挡住扫描仪的追踪?答案,都在那片越来越亮的光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