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乔氏欲言又止的样子,晏宁心下了然。
母亲做主把晏敏和孩子都带了回来,自己却泄了精神,把一应内宅的事情都交给了乔氏安排。
说起来这也是对乔氏的倚重,可问题是,在这之前,乔氏并没有参与管家的事务里去。
此时又是这般的大事,说丢给她,就全然丢下不管,就连晏宁也暗自叹气,但又无可奈何。
母亲如今的状态恍惚,她不忍苛责,只好应了乔氏的话,踌躇再三,还是小声说了句:“姐姐新死,母亲悲伤过度,便有哪些做得不到的,还请嫂嫂多担待着些。”
乔氏一愣,继而笑着轻轻拍了晏宁的肩膀一下,“瞧你这话说的,她是你的母亲,难道不是你哥哥的母亲?她自来对我爱护有加,我又怎会因着些许小事去计较?”
饶是如此,乔氏与晏宁商议过后,还是将两个孩子送到了晏老太太的福安堂。
“祖母年纪大了,家里又逢此种事情,若叫她闲暇下来,胡思乱想,怕是积郁成疾,到时又是事情。不如将孩子送过去请祖母照看,有奶娘和帮子丫鬟婆子照应着,既累不着她,又能有些事做。”
晏宁认真地看着乔氏,乔氏垂首沉思片刻,微微颔首,“妹妹说得极是,果然嫁人后进益了许多,倒比我想得周全不少。”
她本要打趣晏宁,忽而抬头,看见晏宁怔怔愣神,继而苦笑,“嫂嫂这话说的,人总要长大的。”
门上来人回话,道是迟二老爷拍拍屁股走人后,薛三姨妈独木难支,很快便偃旗息鼓,拉着迟萱便要离开。
谁知道迟萱却哭着要给表姐赔罪,无论如何说项,都不肯随她走了,薛三姨妈恼羞成怒之下,把这么个大姑娘就丢在晏家的门房里头不管,自顾自走了。
“梁管家使人来问大奶奶的意思,这,这是当客待,还是?”来回话的媳妇子一脸的为难,实不知该如何替主家解忧。
乔氏也皱起了眉头,对于这个客人不像客人,亲戚不像亲戚的表妹,她实在也没有办法在她算计自家夫君之后还能以平常心相待。
“我去看看吧。”晏宁轻吐了一口气,站起身来。
恰此时又有下人过来支取东西,乔氏叫人等着,欲要同晏宁交待两句,却被她按在椅子上。
“嫂嫂放心,我心里有数的。”晏宁轻声道。
虽是如此说着,乔氏依旧不甚放心,又派了琥珀跟着去,“照顾好二小姐,若是有人撒泼,只管打出去了事。”
天气燥热,晏宁心里头也是烦躁不安,尤其常姑姑过来回话,道前边儿叫人去问了,世子爷还未曾过来。
再想想身体不好的时夫人如今照管着靖国公府,若是靖国公再回去作妖——
尤其看见坐在门房里头,梨花带雨般已哭成一个泪人儿的迟萱,晏宁的心情更不好了,脸阴沉得可以拧出水来。
“你到底是什么想法?不如同我开诚布公的谈一谈,若是能拉你一把,看在往日的亲戚情分上,我自不会推托。”
晏宁冷眼瞧着她两眼的泪珠儿一颗颗滑落,纵然是哭,也不似旁人那般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没个看相,倒更显得楚楚可怜。
“表妹有心了。”迟萱拿帕子拭去眼泪,娇声说道,“我自知母亲也算是无意间害了表姐,心中十分过意不去。这回就叫我在表姐灵前好好儿哭上一回,也算全了我们之间的姐妹情分——”
话未说完,便又哽咽,迟萱举起手上的帕子捂了雾气迷蒙的双眼,呜呜咽咽之声又起。
只见她上身穿着洗乐色起草八团排穗妆缎半臂,头上插着一支白玉荷花钗,面上不施粉黛,打扮得十分素净。
“你不是在四姨妈府里住着吗?如何没有跟武家表姐一处来?”晏宁神色稍缓,又开口问道。
迟萱微微一滞,继而拭干了面上的眼泪,放轻了声音道:“我母亲自知闯了祸事,不敢自己来与小姨赔罪,特意拉了我同来哩,武家两位表妹那里,因我走得匆忙,竟忘了说——”
两人之间又诡异地沉默了下来,晏宁原以为自己定能一眼瞧出来迟萱又要耍什么把戏,这才自告奋勇前来。
没想到她也比之先前进益了不少,几句话下来,回答的滴水不漏。
可若是要把她请进去——
晏宁自问似她这种无风还能翻腾几尺浪的女子来说,一旦真成了自家的座上宾,再闹出什么不得体的事情,说不得到时候要惹得嫂子埋怨自己。
“表姐也知道,家里突然遭逢此大事,实难分出精力照应表姐。表姐的心意,我自会转告母亲,只此时人来人往,前来吊唁的宾客众多,若一时照顾不周,叫些不长眼的冲撞了表姐,反而不美。”
晏宁扬声唤来一个尚且抽得开手的管家,吩咐他送迟萱回去。
迟萱若愿意回去,又何必等到这会子,连忙打断她道:“我还没有给表姐好好儿上柱香,烧回纸,哪能就这样走了?表妹可怜我心里不安宁,还是叫我去表姐灵前哭上一回,送送表姐吧......”
说着话儿,泪珠子便又要掉,晏宁不好直白驳了她,只好叫常姑姑和琥珀陪着她过去,悄悄使了个眼色,叫常姑姑多留心几分。
回去同乔氏交待了这事,乔氏兀自心中不安,直觉怕她又闹出什么事体来,只是不好当着晏宁说的。
“嫂嫂莫要担心,她再怎么也不过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且总还要些脸面的,想来翻不起什么浪来。”
话虽如此说着,心里却是没底,不多时,琥珀与常姑姑回来,道迟萱已由管家送回去了,姑嫂二人不由面面相觑。
这迟萱今日竟如此乖顺,莫不是二人小瞧了她?
前头来人回话,道是世子爷回来了,晏宁高悬的心这才落了地,忙迎了出去。
时嘉连朝服都不曾来得及换,出现在晏家时,满堂宾客皆都屏息静气,偷眼打量着这位皇上面上最信任的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