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葬了晏敏之后,蛮族大举入侵的消息便传到了京城,时嘉自葬礼上直接去了朝中,几日不曾归家。
忙完了晏敏的事,晏宁回府,时夫人便又把管家权交回给了她,只这回晏宁却不似先前那般三天打渔,两天晒网的敷衍,而是日日晨昏定省,不敢怠慢。
时夫人说了几回,见她不听,也就作罢。
经过这回中毒一事,时夫人一下苍老了许多,原本一头乌黑的头发如今也现点点白霜。
晏宁每回瞧见,心里不免将靖国公骂了一回又一回,只看那叫素兰的外室也不是个祸国殃民的长相和性子,怎么就把男人迷得这般五迷三道的?
时吉偶尔来报账,看着账面上的数字,晏宁不免心惊,怪道当初恭亲王府也看上了这几座冰窖,竟是如此暴利的大生意!
只现在恭亲王府大肆敛财已近疯狂,若是想起来自家截胡了冰窖,叫他们失了这般多的银钱,会不会又盯上靖国公府?
晏宁近来心绪不宁,直觉得自己的状态不对,非常不对。
可是时嘉又总不在家,便是匆匆回来,也都后半夜,时嘉洗漱过后轻轻抱她入眠,而当早上睁眼时,才听常姑姑说起,他却已经走了。
蛮族这回入侵想来是蓄谋已久,来势汹汹,短短月余功夫便攻破几座城池,消息传来,京城之中人心惶惶不安,有许多富户人家悄悄置换家财,准备往南投靠亲友。
就连时三夫人都来寻时夫人商讨过几回,想劝她收拾家财往南边儿去。
靖国公也回来过几回,只是门上的人这段日子被时嘉换了个遍,又得了吩咐不许放他进去。
于是堂堂靖国公被拦在府外不得其门而入,恨不得跳脚骂街,好在还是要些脸面,带了人灰溜溜地走了。
时夫人把晏宁寻了过去,迟疑地与她商量,“你娘家原籍在明州,那边的明王叛乱早已平息,京中现在又乱得很,你母亲可曾与你商量过回去明州避难的事?”
晏宁眨巴着大眼睛,好容易才弄明白时夫人的意思,继而将头摇得似拨浪鼓一般。
“若是我们走了,瑾瑜怎么办,难道跟我们一起走?他要也走了,皇帝怎么办,在前线抵抗蛮族入侵的将士们怎么办?
要是一遇到点儿什么事,咱们就想着往后退,咱们退一步,蛮族进一步,若到退无可退的时候,怕是只有一死以谢天下了。”
时夫人有些不悦,“你我内宅妇人,哪里想得这么多?这朝廷大事,自有大人们做主,我现在不过是为着家中平安着想,才与你商议这些,偏换来你这么多的大道理,可见我们都不如你周全了。”
晏宁嘿嘿笑了,凑到时夫人跟前去与她捏肩膀,又被没好气的时夫人推开。
“我这身子已经这样,倒没有什么怕的,只你与瑾瑜带着家里人走,我带了下人守在府里看家,等无事了,你们就回来。”
晏宁笑得开怀,“母亲莫怪儿媳说话太过直率,别说瑾瑜现在把朝廷当家,回家不过是寻个睡觉的窝棚罢了,寻常连句话也说不上。
退一万步说,就算是他肯走,我们都走了,母亲也不怕自己孤身一人守在家里,若遇上那起了黑心的贼子,一刀下来——啧啧,到时候等我们回来,偌大个府邸,也不晓得便宜了哪个贼人。”
时夫人不想同她说话了,挥手叫她走。
晏宁还要再说,时夫人别过头不愿意听,没奈何,晏宁只得转头出去。
安排好家里的事情,忽又想到,既然在深宅的时夫人都听说了风声,那晏夫人和姜玉蝶是不是也被吓得不行?
晏宁唤人套车,才出得梧桐院的门,迎面瞧见了许久不见的时喜媳妇,正匆匆往内宅里来。
那日时嘉把时喜两口子悄悄绑了,使人盯紧了秦夫人的那几间铺子,待恭亲王发难,适时从官衙里借了人,又与巡城司打了招呼。
也许时间不够铺排算计秦夫人的铺子,竟这样风平浪静地过去,时嘉也吓唬了时喜一番,带他去看了给恭亲王做事的人的下场,就把他放了回去。
这回时夫人听到的外头的传言,有些就是吓破了胆子的时喜媳妇跑过来说的。
晏宁虽不将这人看在眼里,却也不想叫她在时夫人面前再嚼舌根子,遂上前拦住了她。
“喜嫂子近来少见,可见是喜大哥发了财,嫂子都不往我们家来坐了。”她笑眯眯地模样落在时喜媳妇眼里,不由想起来了当日被她算计的事情,忍不住心下发寒,打了个寒战。
“少夫人这话说的,真是羞煞人了。我们穷家破业的,谈什么发财不发财的。只是这会子外头传得沸沸扬扬,说是恭亲王要带了家眷离京,可见这京城着实不能待了,少夫人何时走,不若带上我们一家可好?”
时喜媳妇双手合十,躬着身子,满眼恳切地望着晏宁哀求道。
晏宁闭了嘴,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半晌,才弯起唇角,轻声道:“喜嫂子想岔了,如今世子爷还在朝中,并没有想走的意思呀。至于恭亲王要走,喜大哥不是同着恭亲王府的二公子十分要好?就同他们一起走好了。
恭亲王家大业大的,想来并不会在意带上喜大哥和嫂子一家子,说不得看在喜大哥得用的份儿上,还能谋个不错的差使,嫂子觉得我说得可是?”
时喜媳妇苦了脸,心下不愉,又不敢出声驳了她的话,“我们算什么位份上的人,哪里入得恭亲王府的眼——瞧着少夫人似要出门,不如去忙,我且去找夫人说几句话儿解闷儿。”
晏宁收了笑意,看着她冷冷道:“嫂子来得不巧呢,母亲才歇了午觉,怕是不得空儿见嫂子。不如嫂子改日再来?”
瞧着她沉了脸,时喜媳妇心中微滞,干笑着点了点头,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靖国公府。
“传我的话,叫当值的婆子都警醒着些,非常时期,莫要什么人都放进来,若是出了事谁担待得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