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神秘的“朱将军”!
自那日朝堂献俘初见,此人便深居简出,却又似乎无处不在。
如今更是面常伴君侧,与天子言谈无忌!
这份殊荣和神秘感,远超寻常勋贵武臣!
天子为何对他如此信任倚重?这面具之下,究竟是何方神圣?
为何不敢以真面目示人?
种种疑问涌上周廷儒的心头,让他感到强烈的不安和威胁。
周廷儒面上却愈发恭顺,垂首道:“启奏陛下,臣此来是为请示献俘大典之细节。三位建虏贝勒已押解至京多日,关于其行刑日期、地点、仪程规制,以及献俘当日陛下御驾亲临之礼仪、百官序列等,礼部需尽快拟定章程,请陛下圣裁。”
他的问题合情合理,礼部职责所在。
但此刻提出,时机却极为微妙。
他一边说着,眼角的余光却始终若有若无地瞟向在那张冰冷的金属面具上,试图从那双眼睛和其姿态中捕捉到一丝信息。
崇祯心念电转。
周廷儒此来,请示献俘是假,探听虚实是真!
尤其看到戴面具的朱启明在场,他更想弄清楚这位“皇兄”的地位和影响力,以及……天子对自己的态度是否有了变化。
“此事……”崇祯略作沉吟,目光投向朱启明,看似随意:“朱卿,依你之见,献俘大典何时为宜?如何处置这几个建酋,方能最大震慑敌胆,扬我国威?”
崇祯这一问,既是征询意见,更是一种姿态!
他刻意在周廷儒面前展示对这位“面具将军”的倚重和信任,也是对周廷儒的一种试探和敲打。
周廷儒猛地嘴角一抽!
这宠幸,用的着这么赤裸裸吗?!
什么意思?特意给我看的?
此等国之大事,先问询一个藏头露尾的武夫?
这朱启明在陛下心中的分量,远比他想象的还要重!
那股不安和威胁感瞬间暴涨!
朱启明迎着崇祯和周廷儒探究的目光:“陛下,献俘大典关乎国体,震慑宵小。臣以为,日期宜早不宜迟,就在十日之后!地点,当在午门之外,万民瞩目之地!至于行刑方式……”
他顿了顿,眼中寒光一闪,
“枭首示众,传首九边!让天下人,尤其是关外那些建虏看看,犯我大明者,是何下场!也让边军将士,看看他们浴血奋战的成果!如此,方能提振军民士气,震慑内外不轨之徒!”
“枭首示众,传首九边……”
崇祯咀嚼着这八个字,一股热血上涌,猛地一拍御案,
“好!朱卿所言,深合朕意!就这么办!周卿,礼部就按此意,速速拟定详细仪程,务必彰显天朝威仪,不容丝毫差池!”
周廷儒后背瞬间渗出一层冷汗。
朱启明这番杀气腾腾的建议,不仅狠辣,更透着一股对局势的绝对掌控和自信。
而天子竟如此痛快地采纳了!
这君臣二人之间那种无需言喻的默契和信任,让他脖子一阵凉意。
尤其是那句“震慑内外不轨之徒”,配合着那冰冷的金属面具和锐利的眼神,仿佛意有所指,更像是一把无形的利刃悬在了他的头顶!
那面具之后的目光,似乎能穿透人心,让他无所遁形!
“臣……遵旨!”
周廷儒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躬身领命。
他不敢再多看那面具一眼,只觉得那冰冷的金属光泽和露出的目光,都充满了令人心悸的压迫感。
“陛下若暂无其他吩咐,臣告退?”
“嗯,去吧。”崇祯挥了挥手,语气平淡。
周廷儒再次行礼,低着头,保持着恭谨的姿态,一步步退出了暖阁。
直到殿门在身后关上,隔绝了那两道让他如芒在背的视线,尤其是那道来自面具之后的锐利目光!
他长长地、无声地吸了一口气,只觉得后背的官袍已被冷汗浸湿了一片。
那个戴面具的身影,如同一个巨大的谜团和威胁,深深烙印在了他的心头。
朱启明!
这个在年前己巳之变中如同彗星般崛起,以雷霆手段俘获建虏三贝勒,解了京师之围,从而名震天下的神秘武夫!
初时以为不过是又一员悍将,天子酬功封赏后便会渐渐沉寂。
谁曾想,此人圣眷至此!
更以面具覆面,行迹诡秘,其与天子姿态之亲近,简直闻所未闻!
“藏头露尾,必有蹊跷!”
周廷儒心中暗恨,脚步却不敢有丝毫停滞,强自镇定地穿过层层宫门,走向位于午门东侧的礼部衙门。
那份关于献俘大典的差事,此刻倒成了他掩饰内心惊涛骇浪的绝佳掩护。
然而,他刚踏入礼部衙门的庭院,一个心腹书办便神色仓皇地迎了上来,压低声音急报:“周侍郎!出大事了!锦衣卫……锦衣卫指挥使吴孟明吴大人,刚刚被……被下诏狱了!还有东厂王提督,也被锁拿问罪了!”
“什么?!”周廷儒如遭雷击,脚步猛地一顿,脸上瞬间血色褪尽!
吴孟明!
他费尽心机在锦衣卫最高层安插的这颗重要棋子,竟毫无征兆地被拔掉了?!
这怎么可能?!他下意识地厉声追问:“为何?!罪名是什么?!”
书办声音发颤:“据传…据传是昏聩渎职、怠惰公务,更兼勾结外臣,内外交通,蒙蔽圣听!圣旨已明发!东厂王提督的罪名是才具平庸、驭下无方、泄露禁中事……”
“勾结外臣……内外交通……蒙蔽圣听……”周廷儒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头顶,眼前阵阵发黑!
这些罪名,尤其是“勾结外臣”,简直像一把冰冷的匕首,精准地抵在了他的咽喉上!
吴孟明是他的人,这是朝中不少人心照不宣的秘密!
如今吴孟明以此等罪名下狱,下一步会指向谁?
这分明是冲着他周廷儒来的!
而且是精准打击!
那个“面具将军”刚刚说完“震慑内外不轨之徒”,吴孟明就倒台了!
这绝非巧合!
巨大的恐慌和愤怒瞬间攫住了周廷儒。
他强作镇定,但微微颤抖的嘴唇和急剧起伏的胸膛,却出卖了他内心的滔天巨浪。
“知道了,下去吧。”
他声音干涩地挥退书办,脚步沉重地走向自己的值房。
吴孟明被拿下,意味着他在宫廷内最重要的眼线之一被斩断!
这比朱启明的神秘更让他感到切肤之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