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厂卫”二字,崇祯眼中精光一闪:“皇兄有何高见?愿闻其详!”
他对厂卫始终是既用且防,导致其日渐萎靡,此刻听皇兄提起,既期待又忐忑。
朱启明毫不客气,单刀直入:“五弟,登基三载,你最大的失误之一,便是自废武功,放任厂卫自生自灭!”
崇祯脸色顿变:“皇兄此言差矣!魏阉乱政,殷鉴不远!朕整顿厂卫,是为肃清朝纲……”
“肃清朝纲,就把眼睛耳朵都戳瞎戳聋吗?”
朱启明厉声打断,
“厂卫是什么?是你的眼睛!耳朵!是你穿透朝堂帷幕的触手!是你对抗文官信息垄断的唯一利器!”
他踱步逼视崇祯:“你以为扫除了魏阉,文官们就会忠心耿耿?天真!你砍了魏阉的头,却把天子利剑也扔进了垃圾堆!
结果呢?你像个聋子瞎子!辽东军情、地方灾情、官员贪墨、谁在结党营私、谁在欺上瞒下…你靠什么判断?
靠那群满口仁义道德、背地里蝇营狗苟的士大夫良心吗?靠孙师傅、李邦华他们单打独斗吗?他们能看到多少水下的冰山?!”
崇祯被质问得面红耳赤,想起袁崇焕的“五年平辽”,想起空空的国库和争权夺利的大臣,一股寒意直冲头顶。
朱启明语气痛心:“你告诉我,登基三年,除了王承恩几个内侍,你真正的心腹班底在哪里?
在外朝有铁杆盟友吗?你像个孤勇斗士,独自挥舞‘皇权’之剑,却不知剑指何方,更不知背后暗箭从何而来!你是真正的孤家寡人!”
“孤家寡人……”
崇祯如遭重锤,喃喃自语。
回想三年辛劳却江河日下,罢黜无数官员却力不从心,原来根源在此!
他信任孙承宗、李邦华,但这信任无法替代穿透巨网的能力!
厂卫瘫痪,让他彻底成了瞎子聋子!
看着崇祯失魂落魄、冷汗涔涔,朱启明放缓语气:“五弟,信息就是权力!失去信息掌控,等于把刀柄递给别人!厂卫,就是帮你夺回这把刀的‘暗影之刃’!
它必须是你最忠诚、最锋利、深藏不露的武器,必须牢牢抓在手里!不能被渗透、利用,更不能瘫痪!”
崇祯颓然坐倒,许久才抬头,眼中满是后怕:“皇兄,朕错了!朕,确实太幼稚!只看到阉党之祸,忘了耳目之重!求皇兄教我!该如何整顿?”
朱启明心中一定,取出密折推到崇祯面前:
“第一,换帅!正本清源!”
锦衣卫:
“指挥使吴孟明,昏聩庸碌,尸位素餐久矣!在其位不谋其政,致使锦衣卫侦缉不力,内外消息阻滞,陛下竟难获实情!
更可恨者,此獠不思报效君恩,反与礼部右侍郎周廷儒等外朝官员过从甚密,私相授受,内外交通!
此等行为,已严重僭越厂卫本分,形同外朝安插于陛下身侧之耳目!锦衣卫乃天子亲军,岂容此等勾结外臣、蒙蔽圣听之辈窃据高位?
即刻罢免,锁拿下诏狱,严审其与周廷儒等人交通之详情及过往渎职不法事!”
东厂: 朱启明眼中寒光一闪:
"提督太监王德化,此人看似勤勉,实则才具平庸,遇事首鼠两端,难当大任!更兼其驭下不严,东厂在其治下纲纪废弛,耳目闭塞,几成聋瞽!
朕听闻,其手下番役多有与内外官员勾连不清、甚至收受贿赂、泄露宫闱秘事者!此等失职渎职、败坏厂卫根基之辈,岂能再掌机要?
着即革去提督之职,锁拿问罪!严查其在任期间所有失职、贪墨、泄密诸般劣迹,按律严惩!其亲近党羽,一体甄别清洗,绝不姑息!"
擢升: “擢北镇抚司理刑千户李若链为锦衣卫指挥使!此人沉稳干练,忠谨可用。东厂提督……”
朱启明略一沉吟,
“曹化淳虽有小过,然能力尚可,又是你旧邸老人,尤重名节,可用!着其戴罪立功,提督东厂!”
“第二,重塑耳目! 具体章程在此折之中,核心是:汰冗员、建密网、唯忠陛下、严明法纪、资源保障!李若链、曹化淳需精诚合作,按此方略,限期整顿!所需钱粮,由内帑直接拨付,绝不受外朝掣肘!”
崇祯听得心潮澎湃,尤其对王德化驭下无方、泄露宫闱的指控和对吴孟明勾结周廷儒、蒙蔽圣听的揭露,更显出整顿的刻不容缓!
他再无犹豫,拍案道:“皇兄洞若观火!处置得当!王承恩!"
“奴婢在!”
“即刻拟旨!”
“一、锦衣卫指挥使吴孟明,昏聩渎职,怠惰公务,更兼勾结外臣(周廷儒),内外交通,蒙蔽圣听,着即革职,锁拿下诏狱,严加审讯其交通详情及过往不法!”
“二、东厂提督太监王德化,才具平庸,驭下无方,致厂卫纲纪废弛,耳目闭塞,更纵容属下勾连外朝、泄露禁中事
“三、擢升北镇抚司理刑千户李若链为锦衣卫指挥使,赐飞鱼服,授全权整顿锦衣卫!”
“四、起复曹化淳,提督东厂,戴罪立功,协同李若链按章程整顿厂卫!务必涤荡积弊,重振纲纪!”
“五、晓谕厂卫上下:此后唯效忠天子,严守密令!凡有结外朝、泄机密、营私舞弊者,立斩不赦!朕只信李、曹直奏!”
“遵旨!”王承恩领命退下,心惊胆战。
吴孟明、王德化顷刻倒台!曹化淳复起!
这位"先帝"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对宫廷隐秘了如指掌,竟连王德化手下泄密、吴孟明与周廷儒勾连这等隐秘都一清二楚?
手段狠辣精准!周廷儒、温体仁的名字被特意点出,更是杀机凛然!
崇祯长舒一口气:“皇兄!耳目清明,魑魅魍魉无所遁形!周廷儒、温体仁,还有东林党这些蠹虫,朕定要查个水落石出!”
朱启明端起茶盏:“耳目清明只是开始。五弟,你猜,当李若链这把新磨的‘暗影之刃’,和曹化淳这只归巢的‘老夜枭’,开始真正刺探时,第一个撞上刀锋的,会是谁?
是那暗中织网的周侍郎?还是那位笑里藏刀的温侍郎?亦或是,他们背后那足以撼动朝局的庞然大物?”
崇祯眼中闪烁着兴奋与狠厉交织的光芒,刚想开口,殿外却传来王承恩清晰而谨慎的通禀声:
“启禀皇爷,礼部右侍郎周廷儒周大人,于殿外求见,言有要事启奏。”
崇祯眉头一蹙,与朱启明飞快地对视了一眼。
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
朱启明反应极快,在崇祯开口宣召之前,他已无声地从怀中取出一张精巧的、暗色金属面具,他动作流畅地将其扣在脸上。
崇祯见状,心中了然。
皇兄此举,既是避免惊世骇俗,更是减少不必要的麻烦。
他一挥手:“宣他进来。”
殿门开启,周廷儒身着绯袍,步伐沉稳地走了进来。
他面容清癯,神态恭谨,目光低垂,礼仪一丝不苟地行礼:“臣周廷儒,叩见吾皇万岁!”
“周卿平身。”崇祯的声音听不出喜怒,“何事奏报?”
周廷儒起身,这才抬起头,目光迅速而精准地扫过御前。
当看到御座旁,那个戴着冰冷金属面具、身着武官常服、姿态放松、与皇帝并肩而坐的身影时,他眼底掠过一丝极难察觉的惊疑、忌惮和好奇。
又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