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祯十三年,春。
镇朔城,这座昔日的草原王城,如今已彻底蜕变成为了大明帝国向整个内亚世界展示其肌肉与财富的窗口。自漠北被彻底降服之后,无数来自中亚、西亚乃至遥远罗斯国的商队,如同闻到蜜糖香味的蚂蚁,蜂拥而至,将这座城市变成了一个前所未有的、巨大无比的国际贸易中心。
然而,就在这片万国来朝的盛世景象之下,一支与众不同的队伍,正在城西的军营之内,悄然集结。
这支队伍的官方番号,是大明通商使团。
但与寻常的使团不同,它的规模,庞大得令人心惊。数百辆经过特殊加固的四轮马车,排成了望不到尽头的长龙。车上装载的,不仅有堆积如山的、足以让任何君主都为之眼红的江南丝绸、御制瓷器与武夷山茶叶,更有无数用油布严密包裹的、沉重无比的神秘箱笼。
队伍里的人员构成,更是奇特。除了数百名穿着锦绣官服的礼部官员与通译之外,还有上千名身着灰色布袍、神情严肃的随员。这些人,有的是来自户部军功田亩司的顶尖测绘师,有的是来自工部的矿产勘探专家,还有一些,则是来自钦天监的地理博士。
而负责护卫这支商队的,则是一支多达三千人的商团护卫。他们穿着统一的黑色皮甲,腰间挎着寻常商人绝无可能拥有的、最新式的神机营短铳,背上,则背着足以洞穿铁甲的强弩。他们行动之间,沉默而高效,眼神中,带着一种只有从尸山血海里才能磨砺出的、职业化的冷漠。
这根本不是一支商队。
这是一支集外交、情报、测绘、渗透、乃至小型野战于一体的、武装到了牙齿的,特种远征军!
使团帅帐之内,正使,开拓忠武侯陈子龙,正看着一份由兵部绘制的西域地图,眉头紧锁。
“根据锦衣卫传回的最新情报,”副使,锦衣卫指挥使李若琏,用他那不带一丝感情的语调,缓缓说道,“南疆的叶尔羌汗国,内乱已经进入了白热化。白山派与黑山派和卓,为了争夺喀什噶尔的控制权,已经爆发了数次大规模的流血冲突。而北疆的准噶尔雄主巴图尔珲台吉,也已派出使者,介入其中,局势,远比我们想象的,还要混乱。”
陈子龙闻言,却只是笑了笑。他放下地图,走到帐门口,看着外面那支整装待发的庞大队伍,眼中闪烁着一种充满了自信与智慧的光芒。
“正因其乱,方显我等之价值。”他缓缓说道,“若西域真是一块铁板,陛下,又何须派你我二人前来?”
“陛下要的,不是去平息这场混乱。”陈子龙的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而是要我们,在这片即将烧开的滚油之中,再添上一把,足以将整个锅都彻底点燃的烈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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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后,吉时已到。
在北平王朱求桂、代国公满桂等一众漠南新贵的亲自欢送之下,大明通商使团,正式开拔。
他们的第一站,并非直指遥远的西域,而是在帝国的疆域之内,沿着那条由无数开拓奴军的白骨与汗水铺就的、崭新的镇北大道,一路向西。
他们经过了北平王那座初具规模的平北城,看到了城外一望无际的巨大牧场,以及高炉中冒出的滚滚黑烟。
他们经过了代国公的云中城,看到了无数被新法令束缚的蒙古牧民,正在汉人官吏的监督下,学习着开垦田地,种植燕麦。
他们经过了无数个大大小小的、由开拓贵族们建立的坞堡与商站。这些新建的定居点,如同一颗颗被深埋入草原肌体之中的钉子,正在贪婪地,汲取着这片土地的养分,并将其牢牢地变成大明帝国永不磨灭的印记。
陈子龙看着眼前这片既熟悉又陌生的土地,心中感慨万千。仅仅数年之间,那位年轻的天子,便用最酷烈的手段,将一片蛮荒之地,彻底纳入了文明的版图。而他,陈子龙,也从一个只会空谈义理的江南士子,变成了这场伟大变革的亲历者与执行者。
他的目光,变得愈发坚定。
半月之后,商队抵达了帝国在北疆最西端的军事重镇——玉门关。
这座沉寂了数百年的雄关,如今,再次恢复了它在汉唐盛世时的荣光。高大的关墙被重新修葺,城楼之上,大明的龙旗与安西都护府的帅旗,迎风招展。无数的军士与商旅,在这里进进出出,将帝国的威严与财富,带向更远的地方。
然而,就在使团准备出关,正式踏入那片属于西域的、未知的土地之时,一场突如其来的变故,发生了。
一支约有千人的、装备精良的游牧骑兵,如同鬼魅般,出现在了商队前方的地平线上。他们并未悬挂任何旗帜,只是远远地,拦住了商队的去路,眼神中,充满了不加掩饰的敌意与审视。
“是马贼?还是……某些人的试探?”使团的护卫统领,一脸凝重地问道。
陈子龙的眉头,也微微皱起。
然而,未等他开口,他身旁的李若琏,却只是发出了一声冰冷的嗤笑。
“都不是。”
“他们,只是一群,即将消失的,死人。”
他甚至没有回头,只是轻轻地,打了一个手势。
他身后,数十名一直伪装成普通护卫的锦衣卫缇骑,瞬间,便从马鞍旁,取下了一种造型奇特的、如同巨大手弩般的武器。他们熟练地,将一支支闪烁着金属寒芒的、尾部带着稳定翼的“弩箭”,装填入位。
“不必请示,不必警告。”李若琏的声音,如同九幽寒冰,回荡在每一个人的耳边。
“凡阻拦王师者……”
“——杀无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