菊香满途
入秋后的风带着几分清爽,吹得镇口老槐树的叶子沙沙响。柳如氏提着竹篮走在青石板路上,篮里躺着陈远要的针线和刚买的粗布,这是她每月必来镇上采买的日子。路过街角那家“香甜斋”时,她脚步顿住了——铺子前竟排起了短队,隐约听见有人念叨“菊花糕又快卖完了”。
柳如氏凑过去看,掌柜的正手脚麻利地给客人装糕,金黄的糕体上撒着细碎的菊瓣,热气裹着甜香飘过来,勾得人喉头发紧。她心里忽然一动:自家院子里种的菊花正盛,前几日做给陈远当点心,他还说比镇上买的更清口,若是拿来卖,既能补贴家用,又能打发白天陈远去镖局后的空闲,岂不是两全其美?
揣着这个念头,柳如氏脚步都轻快了些,连采买都比往常快了半刻。回到家时,陈远刚从镖局回来,正坐在院角石凳上擦他那把佩刀,见她进门,笑着起身接过竹篮:“今天怎么回得这么早?”
柳如氏把竹篮放在石桌上,拉着他往院子里走,指着墙边开得正艳的菊花:“你看咱们这菊花,又多又香,前儿做的菊花糕你不是说好吃吗?我今天在镇上见‘香甜斋’的菊花糕卖得可好了,我也想试着做来卖,你看行不行?”
她说话时眼睛亮晶晶的,带着几分期待又几分忐忑。陈远看着她鬓边沾着的菊瓣,伸手替她拂去,语气里满是支持:“好啊!你愿意做就做,明天我去镇上买面粉、糖和油纸,再给你打个小推车,以后你推着车去摆摊,也省得拎着沉。”
柳如氏没想到他这么爽快,心里的不安瞬间散了,笑着点头:“那我明天就先做两盘试试,要是卖不出去,咱们自己吃也不亏。”
第二天一早,天刚蒙蒙亮,陈远就揣着钱去了镇上。他没贪便宜,挑了最细的白面,又买了上等的绵白糖,连装糕的油纸都选了最干净的。回来时还扛着几块松木,吃过早饭就蹲在院子里忙活,锯木、刨光、钉钉子,汗水顺着额角往下淌,却一刻没停。柳如氏在屋里揉面,时不时探头看他,见他认真的模样,嘴角的笑意就没断过。
晌午时分,一辆小巧结实的木推车就成了形。陈远还特意在车板上钉了个方方正正的木盒,垫上干净的粗布,刚好能放下两盘糕。“你看这样行不行?”他推着车在院子里走了一圈,轮子转得顺滑,“明天你推着去,累了就找个树荫歇会儿。”
柳如氏走过去摸了摸车把,打磨得光滑不硌手,眼眶微微发热:“谢谢你,陈远。”
“跟我还客气啥?”陈远笑着揉了揉她的头发,“快做你的菊花糕吧,我去烧火。”
柳如氏把晒好的干菊花用温水泡软,掐去花蒂只留花瓣,又将花瓣切碎拌进揉好的面团里。蒸锅上汽后,她把揉成小团的面团放进模具,压出好看的菊花纹,再摆进蒸笼。没一会儿,屋里就飘满了菊香和麦香,陈远凑过来闻了闻:“这香味,比‘香甜斋’的还浓,肯定好卖。”
傍晚时,两盘金黄的菊花糕出笼了,冷却后装进木盒,盖上干净的纱布。柳如氏看着糕上清晰的菊花纹,心里既期待又紧张,陈远安慰她:“就算卖不完,我明天押镖带着当干粮,保证不浪费。”
次日天刚亮,柳如氏就起了床,梳好头,换上干净的蓝布衫,推着小推车往镇上走。她选了“香甜斋”斜对面的街角,这里人流量大,又不会显得刻意抢生意。可等了快一个时辰,路过的人不少,却没人停下脚步,偶尔有人看一眼,也只是匆匆走过。
太阳渐渐升高,柳如氏的额头渗出了汗,心里也跟着发慌:难道是自己做的糕不好看?还是大家不认识她的摊子?她伸手摸了摸木盒里的糕,还是温热的,可街上的人依旧来来往往,没人问津。
就在她快要泄气时,一位拄着拐杖的老太太慢慢走了过来,看了看她的小推车,又闻了闻香味,开口问道:“姑娘,你这卖的是什么呀?”
柳如氏赶紧站直身子,笑着回答:“老太太,这是我自己做的菊花糕,用自家院子里的菊花做的,您要是不嫌弃,我给您尝一块?”说着就拿起一块递过去,油纸包得整齐。
老太太接过咬了一口,眼睛一亮:“这糕好!不甜得发腻,还有股淡淡的菊香,比‘香甜斋’的还软和,适合我们老年人吃。”她又咬了一口,点头道,“给我来两块,我带回去给我家老头子也尝尝。”
柳如氏赶紧用油纸包好两块递过去,接过老太太给的铜板,心里的石头终于落了一半。有了第一个客人,接下来就顺了些。刚买完糕的老太太没走多远,就跟身边的老姐妹夸起了菊花糕,那老姐妹听了,也转身走了过来:“姑娘,也给我来两块尝尝。”
渐渐的,围过来的人多了,有人是被香味吸引,有人是听了别人的推荐。柳如氏手脚麻利地包糕、收钱,脸上的笑容越来越灿烂。没到午时,两盘菊花糕就卖得一干二净,木盒里只剩下几张油纸。
她收拾好小推车,推着往家走,脚步轻快得像要飘起来。路过布庄时,还特意买了一小块花布,想着给陈远做个新的袖套。回到家时,陈远还没从镖局回来,她就先去院子里摘了些新鲜菊花,准备明天多做两盘。
傍晚陈远回来,一进门就看见柳如氏在院子里哼着小曲摘菊花,赶紧走过去:“怎么样?卖完了吗?”
柳如氏转过身,举起手里的钱袋晃了晃,笑得眼睛都眯了:“卖完啦!还不够卖呢,有个太太说下次要多买些,让我给她留着。”她把今天卖糕的经过说了一遍,连老太太夸糕好吃的话都学了一遍,陈远听得眉开眼笑:“我就说肯定好卖,以后你就安心做,我每天早上帮你推到镇上,晚上再去接你。”
从那以后,柳如氏的菊花糕摊子就成了镇上的一道小风景。她每天都做三盘糕,有时是原味,有时会加些红枣碎,换着花样来。熟客越来越多,不少人早上路过就会先预定,怕去晚了买不到。有次镖局的掌柜路过,买了一块尝了尝,回去就跟陈远说:“你家柳夫人的手艺真好,下次我让伙计们也去买。”
陈远也说到做到,每天早上陪着柳如氏去镇上,帮她把小推车摆好,才去镖局上班;晚上不管多晚,都会去镇上接她,有时还会带个热乎乎的馒头,让她路上吃。柳如氏赚的钱越来越多,除了补贴家用,还攒了些,她跟陈远说:“等攒够了钱,咱们给院子里再搭个凉棚,夏天你押镖回来,就能在凉棚下歇凉了。”
陈远笑着点头:“好,都听你的。”他看着柳如氏每天忙碌又开心的模样,心里满是踏实——当初买院子时,他只想着让她有个安稳的家,却没想到,她竟凭着自己的手艺,把日子过得这么有滋味,连院子里的菊花,都仿佛因为这份热闹,开得比往年更艳了。
这天晚上,柳如氏数着钱袋里的铜板,忽然抬头对陈远说:“明天我想多做两盘,最近镇上要办庙会,肯定人多。”
陈远刚擦完刀,闻言点头:“那我明天早点去买材料,再给你多准备些油纸。”
月光洒在院子里,菊花的香味飘进屋里,两人坐在灯下,你一言我一语地规划着,平凡的日子里,满是藏不住的暖意。柳如氏看着身边的陈远,又想起自己的菊花糕摊子,忽然觉得,幸福其实很简单——有个安稳的家,有个支持自己的人,再凭着一双手,把小日子过得热气腾腾,就够了。
第二天的庙会果然热闹,柳如氏的小推车前围满了人,连“香甜斋”的掌柜都过来买了一块,笑着说:“柳夫人,你这手艺,都快抢我生意了。”柳如氏笑着回应:“掌柜的客气了,我这就是小本生意,哪能跟您比。”
夕阳西下时,五盘菊花糕全卖完了,柳如氏数着手里的钱,比往常多了一倍还多。陈远来接她时,见她笑得合不拢嘴,就知道生意好,接过小推车:“累坏了吧?我带你去吃碗馄饨。”
两人坐在馄饨摊前,热气氤氲中,柳如氏说:“等过些日子,我想教隔壁王婶也做菊花糕,她家里困难,要是能多份收入,也能轻松些。”
陈远舀了一勺馄饨汤递给她:“你想教就教,咱们日子好了,能帮衬别人就帮衬一把。”
路灯渐渐亮起,映着两人的身影,小推车上的木盒空了,却装满了平凡日子里的希望与温暖。风里带着菊花的清香,也带着两人对未来的期盼,一步步,走向更安稳的明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