镖途兴
陈远推开镖局大门时,院里正热闹。老镖师带着几个熟伙计擦拭镖车,铜制的镖旗在晨光里泛着亮,风一吹,“安远镖局”四个字晃得人眼晕。他刚跨过门槛,就见掌柜的从账房里迎出来,手里还攥着本账簿,脸上的笑把眼角皱纹都挤开了:“可算把你盼回来了!你这伤一好,我这心里的石头才算落了地。”
陈远抬手按了按胳膊上的伤处,那道被山贼棍子擦出来的疤已经结了痂,只在阴雨天隐隐发疼。他笑着拱了拱手:“让掌柜的挂心了,如今身子利索了,正好回来搭把手。”
两人往账房走,掌柜的翻着账簿,指尖在一行行字上点着:“你养伤这阵子,南方的生意稳得很,王老板又追加了三趟粮镖,下月就要走。北方那边更顺,张老爷上次见你把药材平安送到,这次直接把家里的绸缎镖也交给咱们了,还给了双倍运费。”他合上账簿,拍了拍桌沿,“生意一忙,人手就不够用了。老伙计们连轴转,我看着都心疼。这事我思来想去,还是得你负责——招些新伙计进来,你眼光准,挑的人错不了。”
陈远心里一暖。自他进镖局,掌柜的始终信任他,从最初让他跟着押短途镖,到后来把南方的大生意交给他,如今连招人的事也放心托付。他点头应下:“掌柜的放心,我明天一早就去镇上贴告示,定能挑些靠谱的人回来。”
第二天天刚亮,陈远就揣着写好的告示去了镇上。告示是他昨晚在灯下写的,字迹工整,把要求写得明明白白:“招镖局伙计数名,需身强力壮、老实本分、能吃苦,会拳脚功夫者优先,月钱二两,管吃住。”他选了镇口最显眼的老槐树,把告示贴在树干上,又用浆糊抹匀了边角,免得被风吹掉。
刚贴好没一盏茶的功夫,就有人围了上来。第一个上前的是个二十来岁的年轻人,穿着洗得发白的短褂,袖口卷到胳膊肘,露出结实的小臂。他盯着告示看了半晌,才转向陈远,声音有些发紧:“这位大哥,我能报名不?”
陈远上下打量他一番,见他身材敦实,眼神亮堂,不像奸猾之人,便问道:“你叫什么名字?家里是做什么的?”
“我叫李四,家在隔壁李家庄,是个农民。”李四搓了搓手,又赶紧补充,“我有力气,地里的活样样能干,还跟着村里的武师学过两年拳脚,寻常三两个人近不了我的身。我就想找份稳定的活,能挣点钱贴补家里。”说着,他还往后退了两步,扎了个马步,胳膊上的肌肉绷得紧紧的,看着确实结实。
陈远心里有了数,又问:“押镖要走长途,有时要在野外过夜,风餐露宿的,你能吃苦不?”
“能!”李四把头点得像拨浪鼓,“我在家种地,三伏天在地里晒着,三九天下河挖泥,啥苦都吃过。只要能挣钱,我啥都肯干。”
陈远笑了,从怀里掏出个小本子,记下李四的名字:“行,你先回去等消息,过两天我会通知你过来。”
李四喜出望外,连连道谢,才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接下来几天,来报名的人络绎不绝。有游手好闲想混日子的,被陈远三两句问得露了馅,灰溜溜地走了;也有看着老实,却连扛麻袋都费劲的,陈远也只能婉言拒绝。他挑人不只看力气,更看重心性——押镖路上风险多,要是遇到点事就慌了神,或是手脚不干净,反而会误事。
接连筛了三天,陈远又留下四个年轻人。一个叫王二的,以前在码头扛过货,力气大得能扛着百斤重的麻袋走十里路;一个叫赵五的,父亲是老木匠,他跟着学过几年,会修镖车、打木架,正好能补镖局里修活的空缺;还有两个是兄弟,叫周大和周小,家里是猎户,不仅会射箭,还认识山里的草药,能应付野外的突发情况。
把人都招齐了,陈远带着他们回了镖局。掌柜的见五个年轻人个个精神抖擞,满意地拍了拍陈远的肩膀:“还是你会挑人,这几个看着就踏实。”
陈远把新伙计带到老镖师面前。老镖师姓林,是镖局里资历最老的,年轻时走南闯北,见多识广,拳脚功夫更是了得。陈远对着林镖师拱了拱手:“林叔,这几个小伙子就交给您了,您多费心,教他们些押镖的规矩和防身的本事。”
林镖师打量着新伙计,点了点头:“放心吧,我会好好教。”他转过身,对着五个年轻人沉声道,“进了安远镖局的门,就得守镖局的规矩。第一,押镖时要守时,说什么时候到,就什么时候到,不能误了客户的事;第二,要护镖,镖在人在,不能让镖物有半点闪失;第三,要本分,路上不能拿客户的东西,也不能惹是生非。你们记好了?”
五个年轻人齐声应道:“记好了!”
接下来的日子,林镖师开始手把手教新伙计。早上天不亮,就带着他们在院里练拳脚,李四的拳脚有底子,学得最快,林镖师就重点教他近身搏斗的技巧;王二力气大,林镖师就让他练举重,还教他怎么用扁担防身;赵五跟着林镖师学修镖车,从补车轮到加固镖箱,没几天就把全套手艺学了个遍;周大和周小则教大家认草药、设陷阱,还演示怎么用弓箭瞄准。
新伙计们都很勤快,从不偷懒。早上练完功,就主动去擦镖车、整理镖物,中午吃完饭,又跟着老伙计们熟悉路线图。有时候老伙计们聊起押镖路上的事,他们就围在旁边听,把该注意的地方都记在心里。
没过半个月,林镖师就对陈远说:“这几个小伙子不错,学得快,也肯吃苦,可以跟着出趟短途镖试试了。”
陈远点点头,选了趟去邻县送布匹的镖,让老伙计带着五个新伙计一起去。出发前,他特意把几人叫到跟前,叮嘱道:“路上听老伙计的话,多看着,多学着,遇到事别慌,先保护好自己和镖物。”
五个年轻人用力点头,跟着老伙计推着镖车上路了。
这趟镖走了三天,回来时,几个年轻人脸上晒得黝黑,却个个精神饱满。李四一见到陈远,就兴奋地说:“陈哥,我们顺利把镖送到了!路上遇到个小坡,我们几人一起把镖车推上去的,老伙计还夸我们力气大呢!”
王二也凑过来,笑着说:“客户见我们把布匹保护得好好的,还多给了我们几个铜板当赏钱,我们都交给老伙计了。”
陈远看着他们眼里的光,心里很是欣慰。从那以后,他开始让新伙计们跟着出长途镖,从南方的粮镖到北方的绸缎镖,每一趟都让他们跟着学,跟着练。渐渐地,新伙计们都成了能独当一面的好手,李四成了押镖的主力,王二负责看管镖物,赵五走到哪儿都带着工具箱,周大和周小则成了队伍里的“眼睛”,总能提前察觉路上的危险。
镖局的规模越来越大,镖车从原来的三辆增加到了八辆,伙计也从十几人变成了三十多人。每天院里都热热闹闹的,有人在练拳脚,有人在修镖车,有人在整理镖物,连空气里都透着股红火的劲儿。
掌柜的每天看着院里的景象,笑得合不拢嘴。有次他跟陈远聊天,喝着茶说:“陈远啊,我当初没看错你。你不仅会押镖,还会管人、挑人,要是没有你,镖局也走不到今天。”
陈远端着茶杯,轻轻抿了一口,笑着说:“掌柜的过奖了。都是大家一起努力,才能把镖局办好。以后咱们还要多接些生意,让兄弟们都能多挣点钱,让安远镖局的名声越来越响。”
掌柜的点点头,眼里满是认可。他知道,有陈远在,安远镖局的路会越走越宽,以后的日子,定会越来越红火。
这天傍晚,陈远收工回家。刚走到院门口,就闻到了熟悉的菊花香。柳如氏正坐在院子里晒菊花,见他回来,赶紧起身迎上去:“今天回来得早,我做了你爱吃的菊花糕,还温了粥,快进屋吃。”
陈远牵着柳如氏的手,走进屋里。桌上摆着一盘菊花糕,金黄的糕体上撒着些菊花瓣,还冒着淡淡的热气。他拿起一块放进嘴里,甜而不腻,满口都是菊香。
“镖局里的事都顺吗?”柳如氏坐在他旁边,一边给他盛粥,一边问道。
“都顺。”陈远咽下嘴里的糕,笑着说,“新伙计们都上手了,以后我也能轻松些,能多陪陪你。对了,掌柜的还说,等下个月南方的镖走完,就给兄弟们涨月钱。”
柳如氏眼里一亮:“那太好了!你这些日子辛苦了,也该歇歇了。”
陈远看着柳如氏温柔的脸,又看了看窗外满院的菊花,心里满是踏实。他知道,只要镖局好好的,他和柳如氏的日子,就会像这院里的菊花一样,一年比一年红火,一年比一年安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