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吹过县政府办公楼的窗棂，带着初秋的凉意钻进调查小组临时借用的办公室。风卷着窗沿的落叶擦过玻璃，发出“沙沙”的轻响，像是有人在暗处窥探。桌上的台灯昏黄，光圈恰好罩住摊开的文件，边缘的纸张被风吹得微微掀动，几杯早已凉透的茶水在白瓷杯底凝出浅褐色的茶垢，空气中弥漫着纸张油墨的干涩味，混着众人身上未散的疲惫气息，沉甸甸地压在心头。
小李将匿名邮件打印出来时，指尖还在因长时间敲代码发颤。纸张边缘被他用力攥握得发皱，像揉过的废纸。邮件正文只有短短三行字，宋体字在白纸上显得格外冷硬，每个字都像淬了冰：“别再查方玉明的事，否则你的家人会替你后悔。”最让人脊背发凉的是附件里的照片——调查组每个人的家属都在其中，像素极高，连周悦女儿书包上挂的小熊挂件都看得清。有周悦母亲接孩子放学的背影，老人牵着小孩的手慢慢走在人行道上；有老陈妻子在公园晨练的侧影，她正弯腰捡落在地上的太极剑；甚至有小李刚满周岁的小侄女，在乡下院子里咿咿呀呀地抓着拨浪鼓，口水顺着嘴角往下淌。照片拍摄角度刁钻，有的是从树后拍的，有的是隔着车窗，显然是跟踪多日的成果。
“这群混蛋！”女调查员周悦猛地拍向桌面，文件夹被震得滑出去半尺，声音里带着压抑不住的哭腔，“他们连孩子都不放过吗？”她的目光死死钉在照片上，女儿刚上幼儿园，扎着两个小辫子，正背着小书包朝镜头外的奶奶挥手，脸上还带着没擦干净的饼干渣，浑然不知自己成了威胁的工具。
老王捏着眉心沉默片刻，指间的烟燃到了尽头，烫得他猛地缩回手。烟灰缸里的烟蒂已经积成了小山，烟屁股上的口红印和烟丝混在一起，像座乱糟糟的小坟。“把照片备份，立刻报给警方。”他把烟蒂摁灭在烟灰缸里，声音沙哑却沉稳，“另外，每个人现在就给家里打电话，让他们这几天别单独出门，我已经联系了辖区派出所，会加派巡逻。”
电话铃声此起彼伏地响起。周悦捂着嘴听着听筒里女儿奶声奶气的“妈妈”，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砸在桌面上的照片上，晕开一小片水渍；老陈对着电话那头的妻子反复叮嘱“买菜别走远，晚上锁好门，陌生人敲门千万别开”，挂线时指节因用力而泛白，手心的汗把手机壳都浸湿了；小李的父母在乡下，信号时好时坏，他特意拜托村委会的人帮忙多照看，挂电话时发现自己手心全是汗，连手机都快握不住。
“不能就这么算了。”周悦抹掉眼泪，抬手用袖子蹭了蹭脸，眼眶通红，眼神却亮得吓人，像燃着一簇火，“越怕他们，他们越嚣张。方玉明还不知道在哪受苦，我们退了，谁来替他说话？难道让他白死了？”
老王点点头，指尖在鼠标上点了几下，将邮件转发给市局的联系人：“警方已经在查邮件Ip，但对方很狡猾，用了三层境外代理，一时半会儿追不到源头。”他顿了顿，指节敲了敲桌面，“不过这也说明，我们摸到他们的痛处了——要是没查到关键东西，他们犯不着费这么大劲威胁我们。”他将照片按人头分好，一张张递过去，“每个人把家人的照片收好，记住这种感觉——不是为了害怕，是为了记住我们为什么不能退。”
凌晨三点，办公室的灯依旧亮着，在漆黑的办公楼里像只不肯闭眼的眼睛。小李趴在桌上，在地图上用红笔标出每个家属住所的位置，又用蓝笔勾出几条小路，规划出警方巡逻的最佳路线，笔尖在纸上划得“沙沙”响；周悦在整理方玉明失踪前的通讯记录，厚厚的通话清单摊了一桌子，她用荧光笔在号码上画着圈，试图从密密麻麻的数字里找出异常；老王则在反复观看那段拍到神秘车辆的监控录像，画面里的黑影在夜色中若隐若现，车尾灯像毒蛇的眼睛，一闪一闪地消失在巷口。
突然，周悦的手机“嗡”地亮了，屏幕在黑暗中映出一片冷光。是条陌生短信，内容比邮件更直白：“识相点，明天之前解散调查组，否则明天早上，你女儿学校门口会‘热闹’。”她攥着手机的手指因用力而发白，指节都快嵌进塑料壳里，却没像刚才那样掉泪，只是深吸一口气，转身将短信转发给老王，嘴角抿成一条直线：“看来他们急了，连威胁都这么没耐心。”
老王看着短信，突然笑了，笑声低低的，在安静的办公室里格外清晰：“急就说明他们快藏不住了。狗急了才跳墙，他们这是怕了。”他站起身，拍了拍手，“通知下去，从现在开始，所有人上下班两两同行，晚上轮流值夜，谁都别单独行动。另外，把方玉明办公室的规划图再仔细查一遍，红笔标注的地方肯定藏着东西——说不定就是他们怕我们找到的把柄。”
窗外的月光终于透过云层照进来，银辉洒在文件上，投下斑驳的光影。调查小组的每个人都知道，真正的硬仗才刚刚开始。那些藏在暗处的眼睛正死死盯着他们，像鬣狗盯着猎物，但此刻办公室里重新燃起的斗志，比任何灯光都要明亮——周悦重新拿起通话清单，小李把地图叠好放进抽屉，老王按下了监控录像的重播键，没有人再提害怕，只有笔尖划过纸张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坚定得像在宣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