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屹之所以会这样说,全因二人官职之故。
太卜令与太史令一个主占卜,一个主观星。
虽都是为了获知吉凶,但用的却不是相同的办法。
若是提前通气。
难免会被人冠上,以“天象”之名,左右朝政的罪名。
真到那时,诛连九族都是轻的。
杨兆明见无人注意到他们,他赶紧作揖赔罪。
方屹无奈地摇了摇头,大步流星地朝外走去,边走边说。
“而且,要是让希贤知道。
自己的爹爹竟将死里逃生的她,当成了妖邪之物,还不知得有多难过呢!
我知你占卜从未出过纰漏。
可这次的占卜对象,毕竟是你的孩子。
心绪不同,对占卜的卦象亦有极大的影响。
你就莫要多想了!”
杨兆明被说得哑口无言。
他尴尬地挠了挠头,可想起自己得出的卦象,又有些不服气。
“那你说!
被称为“无形之物,又其形怪异”的,究竟是什么东西?”
突然,一个从未有过的想法,在杨兆明的脑中炸开。
难不成……
卦象中描述的……前来解救小女的是仙人?!
仙人无形,可随心自化。
神仙,亦不在凡人命数之内,更不会被星官所管!
杨兆明细想一番,越想越觉得有道理。
随即便猛得一拍大腿,用力地跺了跺脚!
早些时候,他怎么就没想到这个可能性呢!
仙人救了自己的孩子!
但他却拿邪祟与仙人相提并论,这可是大大的不敬!
方屹不知道杨兆明在说什么,只是看他这样子,好像疯了一样。
就是不知道这疯病会不会传染啊……
他闭口不搭杨兆明的话,还默默地拉远了与他的距离。
只是这小动作却被杨兆明看了个清楚。
他双眉紧拧,像块狗皮膏药似的又黏了上来。
“你躲什么?”
“我没躲。”
“我都看见了!”
“那是你看错了!这么多天没休息,眼花了。”
“你说的没错!是有这个可能!
可我待会儿还要进宫,而且希贤跟自省今日也会回来。
没有时间休息了。”
杨兆明瞬间变身话痨,在方屹身边,不住的碎碎念起来。
“我跟你说话呢,你倒是理理我啊。”
两人结伴,一前一后地走出了宫门。
早已在外等候多时的马车,被人牵了过来。
即便是到这时,杨兆明的嘴巴还是依旧没有要停下来的征兆。
方屹上车后。
听着外头不断响起的咳嗽声,便倒了杯茶递了过去。
“待会儿还要入宫,你且少说些吧。
免得在陛下面前,失了礼数。”
杨兆明将盏中茶水一饮而尽,整个人像是被抽离了灵魂似的。
他看向面不改色的方屹,疑惑道。
“你走这么快,难道不累吗?”
方屹抬眸看向笔直悠长的宫道,淡淡道。
“我还年轻,而且......少说话就不累。”
这是嫌弃我人老话又多嘛!
杨兆明将杯盏重重地放在了车前。
用力地哼了一声,随即便转身上了后头的马车。
踩在马凳上时,跑软的小腿打颤,差点就摔了他。
直到坐进车里,他仍是心有余悸地拍着胸脯。
“这真是不服老不行啊。
不过……这小子也就比我年轻了三岁而已!
怎么就......”
杨兆明的声音戛然而止。
不知是想起了什么,他缓缓抬手。
不受控的胳膊还在不停地轻轻抖动,可他对此却毫无所觉。
杨兆明轻轻叹了口气,低声呢喃道。
“果然……
窥探天命,以此抗天,终归是要付出代价的……”
“老爷,我们可以走了吗?”
车夫在外恭敬地问道。
“走吧。”
听不出喜怒的声音,沾上了一层疲惫,从马车中传出。
车夫轻轻挥鞭,马儿瞬间动了起来,拖拽着车辆前行。
马车缓缓移动。
如刀劈般笔直宽阔的大道上,缓缓响起了马蹄声。
再往前不远。
八条宽敞的大道陡然出现。
它们纵横交错的排列在路上,分割出了数十个不同的空间。
坚实的黄土路面被无数车轮碾压,光滑如镜。
车辆驶过,一阵恍惚的嘈杂声也在此时隐隐传来。
再靠近点。
小贩们的吆喝声逐渐清晰起来。
是集市上的声音。
东西两侧的集市大开,人声鼎沸。
哪怕是高耸的市墙,依旧挡不住从里头传来的小贩叫卖声。
从门口望去,里面的景象与外面截然不同。
原本宽大的道路两侧摆满了商户的小摊,各式各样的物品在这里都能找到。
他们热情地招呼着前来闲逛人们,卖力的展示着货品。
叮铃——
铃铛的声响在一片嘈杂的人声中,极好辨认。
那是来自西域的骆驼商队。
头戴皮帽的商贩们,牵着高大的骆驼,步伐稳当地走在略显拥挤的道路上。
骆驼的背上还驮着美酒、葡萄与各类毛毡。
没走多远。
西域商队就与满载着蜀锦的牛马车擦肩而过。
他们抬头默契地看了对方一眼。
或许是对视上了彼此的目光。
汉人从车板上跳了下来,随即作揖问好。
西域商队的人,则是脱了皮帽,微微屈身回礼。
这一举动,瞬间点燃了集市的欢乐氛围。
这是徐栀第一次,这么直观地感受到了开辟丝绸之路为汉代带来的变化。
看着一眼望不到头的摊位,她已经开始挪不动腿了。
对于一个,爱买稀奇古怪的小玩意的人来说。
到了这里,跟老鼠掉进米缸里,又有何分别!
“你在这里发什么愣呢?咱们身上可没那么多钱……
你想买个一两样还行,但是多了的话,就要付不起了……”
严初安伸手拽了拽徐栀的衣袖。
他的动静骤然唤回了徐栀飘在云端的思绪。
她有些惋惜地叹了口气。
“本来还准备大干一场呢……
没想到,是还没开始就要歇菜了啊……”
此时的徐栀。
甚至都想求卡俄斯出手,帮忙变出一堆金银细软,好让她买个够!
众人跟在她的身后。
听着“大干一场”这四个字,纷纷警觉起来。
她要干嘛?
大干一场?
在这里?
天子脚下大干一场,她是真不想活啊。
风萧白有些头疼地想着。
他甚至在想。
要不干脆把徐栀给绑起来带走算了,可别让她继续再逛下去了。
而我们的当事人,对此却浑然不觉。
她仍在前头,一步一跳地逛着集市。
只有跟在她身后的严初安,察觉到了一丝不对。
他总觉得身后的这些人,盯着自己的眼神怪怪的。
王免无奈地摇了摇头。
“你把阿栀想成什么人了?”
说着,他从怀里掏出了钱袋子,趁机塞给了徐栀。
“阿栀,你想买什么就买什么,千万不用替我省钱!”
“啊?”
徐栀稍稍愣了一下。
这还是她长这么大,第一次听见这种要求呢!
掂着手里沉甸甸的钱袋子。
这一刻,徐栀好像从王免身上看见了神性的光辉。
一道圣光,正在他的头顶上笼罩着他。
不得不说,这个时候的王免是真有钱。
动不动就是一大袋银子。
严初安看着王免的举动,不服地哼唧了一声。
但一想到自己的钱包确实不如人家的鼓,随即便低下了头。
但很快,他又扬起了脑袋。
大丈夫能屈能伸,承认自己不如王免有钱咋啦!
风萧白则是一副恍然大悟的神色。
“她说的大干一场,原来是指这个!”
杨慕贞从身后冲了上来,一把抱住了徐栀的胳膊。
“徐栀姐姐,我们先回家吧。
我都饿了,这些天在路上都没好好吃过饭呢。”
闻言,严初安的嘴角猛得抽动起来。
她吃烤饼的时候可不是这样说的啊!
杨慕贞拽着徐栀的胳膊轻轻晃动起来。
“好不好嘛?
等我们安顿好了以后,再来这里玩儿!
我知道这里有很多好吃的东西!
而且等到了晚上,还有你从未见过的西域表演呢!”
“这里晚上还有西域表演?难道不用宵禁吗?”
徐栀眼眸微微放大,脸上浮现出了一个不可思议的神色。
这长安城的夜生活,也没历史记载的那般无趣嘛!
“是啊!不过长安的夜市有规定。
只有在特定的时候,或是西域商队出现的那几天,才被允许开放。
其他时候都处于闭市状态,也就是宵禁啦!”
闻言,徐栀轻轻地点了点头。
还没等她看完里头的大概样貌,就被杨慕贞带到了马车前。
“徐栀姐姐,我先带你回我家!
等王免他们收拾好了院子以后,你再去他那儿,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