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天一亮!
天井关周遭,原本应是飞鸟翩跹、生机盎然的天空,此刻却笼罩在一片异样的沉寂之中。仿佛大战的阴云悄然聚集,连自然界的生灵也感知到了即将到来的风暴,纷纷避之不及,使得这片天地显得格外空旷而肃穆,空气中弥漫着一种紧张而又压抑的气息……
曹彬的身影刚随着辎重队伍的远去消失在视野尽头,便有一名斥候风风火火地奔至,急促的喘息中夹杂着紧迫的报告:“报,刘崇大军于高平南意外遭遇我大周先锋,一番激战后败退,现于巴公原整顿阵型,严阵以待!”
立于杨骏一侧的李谷,闻此消息,面上未有丝毫松懈之色,反倒是眉头紧锁,沉吟片刻后,对那斥候沉声道:“继续深入探查,务必详尽汇报!”
言毕,斥候领命疾行而去,留下一地战前特有的紧绷与沉重,仿佛连空气都凝固了。此刻,立于关口之上,隐约间,前线的战鼓轰鸣与兵器交击之声已随风而至,震颤心弦。
未及杨骏开口,又一队斥候匆匆奔至,喘息未定便急声禀报:“禀大人,刘崇亲率中军稳坐中央,大将张元徽部列于东侧,而辽将杨兖麾下的铁骑则布阵于西,意图决一死战!”
闻此,李谷神色一凛,连忙追问:“那我大周军队的情况如何?”
斥候稳了稳气息,续道:“报大人,我大周军亦不甘示弱,已布下三军阵势,与北汉军遥相对峙。左翼由白重赞等将领统率,樊爱能、何徽统右军居东;向训、史彦超等统精骑居中,目前严阵以待,誓守疆土!”
杨骏立于天井关的垛口边,风卷着他的袍角猎猎作响,远处巴公原的战鼓声像闷雷般滚过山谷,震得砖石缝隙里的尘土簌簌落下。他望着斥候离去的方向,指尖无意识地抠着垛口的青苔,忽然低声道:“樊爱能、何徽……这两人怕是靠不住。”
李谷侧头看他,眉头皱得更紧:“杨大人何出此言?樊将军久经沙场,当年随先帝征河中时立过功。”
杨骏的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凝重道:“功是功,胆是胆。北汉张元徽部是骑兵精锐,辽将杨兖的铁骑更是以悍勇着称,右军居东,正对张元徽的锋芒——樊爱能素来惜命,若北汉兵先冲右军,他未必顶得住。”
李谷沉默了。他虽未明说,却也知樊、何二人近年在藩镇养尊处优,锐气早不如前。只是此刻两军对峙,临阵换将已是不可能,只能沉声道:“那……此事你可与陛下说过,这种事情可不是你随意猜测就行的,若是被着樊、何两位将军知道的话,你啊……”
杨骏神色凝重道:“在怀州的时候,我就曾给陛下提及过此事,不过,当时陛下与李相你现在的想法是一样的,都认为大战在即,疑人不用,用人不疑!”
李谷闻言,眉头皱得更紧,指尖在垛口的砖石上轻轻敲击:“陛下有陛下的考量。大战在即,若临阵猜忌将领,反倒容易动摇军心。樊、何二人纵有不足,麾下毕竟有万余兵马,只要能撑住一时,中军的精骑便能找到破局之机。”
他微微一顿,语气不由自主地柔和了几分:“此刻你向我透露这些,恐怕不仅仅是为了呈口舌之快这么简单吧?”
杨骏嘿嘿轻笑一声,眼中闪烁着狡黠的光芒:“李相果然明察秋毫,任何细微之处都逃不过您的法眼。既然我已经窥见了其中的端倪,那么,我誓要将可能遭受的损失压缩至最小。”
“哦,说说你的计划?”
杨骏点头,目光投向关下蜿蜒的粮草道:“别的我都不担心,主要就怕他们右军后撤会影响到我们这些粮草,三军未动,粮草先行,若是粮草上出了问题,我们二人虽死亦不能洗脱罪责!”
杨骏俯身从垛口捡起一块碎石,指尖捏着石子在掌心碾磨,目光顺着粮道蜿蜒的轨迹,落在远处一道两山夹峙的隘口:“那道隘口叫‘鹰嘴崖’,是粮车进入巴公原的最后一道关。我已让杨佐带五百亲军守在那里,连夜在崖下码了三层鹿砦,砦后藏了二十架床弩——不是防北汉兵,是防自己人。”
李谷一怔:“防自己人?”
杨骏将碎石掷下关去,看着它坠入谷底,神色凝重着道:“对,若右军溃散,乱兵最易哄抢粮草。鹰嘴崖窄得只能过两辆车,鹿砦一封,亲军守在崖上,乱兵冲不过去。杨佐带的都是澶州出来的老兵,忠心可靠,就算天塌下来,也能把住那道口子。”
李谷听得目瞪口呆,半晌才道:“你这是……把粮草当成了诱敌的幌子?”
“哈哈,李相,我这是有备无患,刘崇昨夜奔袭,士兵定是疲惫,他急于速战;陛下亲征,士气正盛,也许我刚才说的事情仅仅只是我的猜想,说不定我们一战定乾坤,首战即决战呢!”
话音未落,遥远的天际边骤然响起一连串密集而急促的金属碰撞之声,那声响较之战鼓更为激烈,更添几分紧迫。霎时间,一名满身尘土的斥候踉跄着奔至关卡之下,嗓音嘶哑,几近绝望地呼喊:“急报——北汉张元徽部已猛攻我军右翼!樊将军……樊将军的阵线,正……正在后撤!”
李谷闻言,脸色倏地变得铁青,手不由自主地紧握垛口边沿的青砖,指节泛白:“怎会如此之速!”
相比之下,杨骏却在这紧急关头寻回了几分冷静,他目光如炬,对斥候厉声质问:“看仔细了!樊将军是在有序指挥撤退,还是已然溃不成军?”
斥候喘着粗气:“是……是往后退,旗号还在,但士兵乱了!”
“还好。”
杨骏松了口气,对身旁的传令兵道:“去通禀下去,让天井关的弩营做好准备,若右军真退到关下,就用弩箭顶住,绝不能让乱兵冲了过来,糟蹋了粮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