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双眼眸的主人,身着一袭素白宫装,正是林瑶。
她的目光穿透无尽虚空,精准地落在了那与焚名神像对峙天道的赵轩身上。
没有丝毫犹豫,她一步踏出,身形便已消失在青莲净土,下一瞬,便出现在了九天战场之上,破碎的虚空在她脚下如同温顺的涟漪。
她手中,一盏古朴的青莲灯悄然燃起,那火焰并非炽热的赤色,而是一种仿佛能冻结灵魂的幽蓝。
“师兄。”林瑶的声音清冷,却带着一丝前所未有的决绝,响彻在赵轩的心底,“我曾怕你走火入魔,毁去这万界秩序……可后来我才渐渐懂得,真正的道,从来就不在那冰冷的名录之上,而是在我们每一个生灵跳动的心中。”
话音未落,她做出了一个令诸天神佛都为之震动的举动。
她将那幽蓝的青莲灯焰,缓缓引向自己的心口。
火焰触及她仙躯的刹那,没有焚烧,只有一种神圣的消融。
她整个人的存在,都仿佛在被这朵火焰提纯、升华。
她低声念道,那声音却仿佛通过某种玄妙的联系,传遍了每一个被“名”所束缚的生灵心间:“从此,我不再是天道名录上‘李长老门下林瑶’,我是……林瑶。”
幽蓝火焰猛然暴涨,将她的身影彻底吞没。
极致的光芒散尽后,原地只留下一枚晶莹剔透、蕴含着无尽生机的青莲种子。
那种子划破天际,坠入凡间,不偏不倚地落在一处偏远山村的草地上,被一个正在放牛的牧童好奇地拾起。
就在种子落入牧童手中的一刹那,诸天万界,亿万凡人的心中,仿佛被投入了一颗石子,激起了一圈名为“自我”的涟漪。
那一声被压抑了万古的呢喃,第一次清晰地响起:“我叫……”
与此同时,万寿山,五庄观前。
镇元子大仙一袭道袍,仙风道骨,他望着天际那风云变幻,只是淡淡一笑,右手轻轻拍了拍身旁的“地书”。
这一拍之下,整个洪荒大地深处,那枚由人参果王所化的“人根道种”,骤然爆发出无穷的生命力!
无数肉眼不可见的根须,如金色的闪电,瞬间穿透了世界壁垒,蔓延至三千大世界,亿万小世界。
凡间一座村落里,一名垂垂老矣的族老正要为新生的婴儿赐名,那不过七岁的孩童兄长却第一次鼓起勇气,抓过石笔,在泥板上歪歪扭扭地写下了一个字,大声道:“弟弟叫‘石’!我给他取的名字!”
一座仙城中,繁华的市井里,一名终日劳作的小贩,猛地撕碎了代表他身份的户籍玉牌,振臂高呼:“老子活了一辈子,名字是城主府给的,命是仙门定的!今日,我名自取,就叫‘任我行’!”
北俱芦洲的妖族领地,一头刚刚化形不久的狼族幼崽,正用爪子在沙地上笨拙地划出几个扭曲的符号,那是它为自己取的名字。
觉醒的火焰,如同燎原之火,从最卑微的尘世角落,一路烧向了高高在上的仙门圣地!
九天之上,天道震怒!
金蝉子宝相庄严,立于十二品功德金莲之上,面带悲悯,眼中却毫无温度。
他的身后,虚空扭曲,缓缓浮现出十二尊气息古老而恐怖的身影。
他们有的来自魔法世界,手握命运之书;有的来自科技神域,掌控基因名录;有的则是其他修仙宇宙的道祖,执掌封神榜……他们,皆是各自世界中执掌“名册”的至高圣者!
“众生愚昧,当以天威镇之。”金蝉子口诵法旨。
十二尊圣者同时出手,将自身世界的“名之法则”尽数抽出,汇入金蝉子掌心。
一方遮天蔽日的巨印开始凝聚,它完全由最纯粹的天道意志构成,自遥远的星河尽头缓缓压来。
巨印之上,四个大道神文熠熠生光,带着抹杀一切存在的气息:“逆名者,永镇无名渊!”
这,便是“封名印”!
赵轩抬头,他身下的焚名神像双目骤然亮起,体内那枚焚名火种疯狂沸腾,似乎要冲天而起,将那巨印焚为虚无。
然而,赵轩却压制住了它。
他还在等。
等那从尘世间燃起的星星之火,汇聚成足以焚天的烈焰!
就在这时,一道几近透明的身影在赵轩身旁悄然浮现。
正是玄真子,他此刻的状态已是油尽灯枯,满头白发无风自燃,手中的枯木法杖也寸寸化为飞灰。
他望着赵轩,露出了欣慰的笑容:“痴儿,你以为你是在逆反天道吗?”
赵轩一怔。
“不,”玄真子的声音带着洞悉一切的智慧,“你不是在造反,你是在还债——还尽这万古以来,所有生灵被硬生生夺走的‘命名权’!这是天地欠众生的,今日,由你来讨还!”
他的身影开始如烟尘般消散,声音却越发洪亮:“记住,焚名不是终点……而是起点!”
话音落下,玄真子魂飞魄散,彻底消亡于天地之间。
唯有一道凝练到极致的灵光,如同流星,瞬间没入了焚名神像的额头。
嗡的一声,神像眉心处,缓缓睁开了第三只眼!
那是一只俯瞰苍生、洞彻本源的真实之眼!
封名印已压至头顶千丈,天地法则开始凝固,万物即将被重新“封印命名”。
就在此刻——
凡间山村,那名拾起青莲种子的牧童,福至心灵般将种子高高举起,用尽全身力气喊出了他人生的第一声呐喊:“我叫阿土!”
一座仙门之内,无数外门弟子看着天空的巨印,非但没有恐惧,反而热血沸腾,他们同时撕碎了自己的道籍玉牌,齐声怒吼:“我名由我,不由宗门!”
红尘江湖,一名背负长剑的少年,一剑斩断了身前的传承石碑,仰天长啸:“我不是任何人的传人,我叫陈无名!”
“我叫王铁柱!”
“我叫李翠花!”
“我叫……我自己!”
亿万万最朴素、最真诚、最发自灵魂的声音,汇聚成一股超越了仙元、碾碎了法则的洪流,逆天而上,如潮如雷,狠狠地撞在了那固若金汤的天穹之上!
赵轩感受着这股力量,笑了。
他缓缓跃上焚名神像的肩头,手中那杆饱饮仙神之血的断名笔,第一次如此沉重,也第一次如此炽热。
他笔锋一转,直指苍穹,用一种平静到极致的语气,轻声道:
“焚名之日——”
封名印轰然压下!
赵轩的笔锋,也同时划出!
“到。”
一个字,仿佛是开启毁灭与新生的钥匙。
轰隆————!!!
无法用言语形容的大爆炸发生了。
那坚不可摧的封名印,在亿万众生意志的加持下,被断名笔一笔划过,瞬间布满裂痕,而后轰然崩碎!
焚名星,这颗悬于万界之上的本源之星,在这一刻彻底爆发!
无穷无尽的赤色神光,夹杂着亿万生灵“真名”的力量,化作席卷诸界的风暴,将旧有的天道名录彻底焚毁!
风暴过后,万界之上,一尊顶天立地的无面神像,静静屹立于星海中央。
它的双目如两轮永不熄灭的恒星,沉默地注视着这个刚刚开启的新纪元。
天道在哀鸣,万法在重塑。
旧的秩序被彻底打破,新的规则尚未建立,整个宇宙都陷入了一种微妙的平衡之中,那是一片混沌,亦是一片等待播种的沃土。
只是,那尊无面神像在释放了最终一击后,亦开始寸寸龟裂,神像眉心的第三只眼也缓缓闭合,光芒黯淡。
曾为火种注入最后一缕光明的两道气息,似乎也随着这一击,彻底消散于无形。
无人知晓,在这场席卷诸天的破灭与新生中,那最初由一盏青莲灯所化的种子,以及那些为焚名献祭的英魂,是否也寻到了它们最终的归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