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笑声如亘古磐石坠入时空长河,激起的涟漪尚未平息,九天之上,风云已然色变。
星官塔的废墟之上,赵轩周身那璀璨如星河的命格之光还未完全敛入体内。
他头顶的虚空中,那个由他己心所立、斩断过往一切因果的“赵轩”之名,犹如一颗初生的帝星,悍然悬照,引得周天星斗都为之颤动,投来或惊或惧的目光。
然而,此等行径,无异于在天道法度之上,另起炉灶!
轰隆!
九霄云层陡然汇聚,翻涌的不再是寻常雷电,而是一种死寂的混沌灰色。
一道细如发丝的灰芒,自星墟最深处的裂隙中悄然垂落,没有惊天动地的声势,却带着抹杀一切存在本源的无上威压,直指赵轩那刚刚成型的命轮!
此乃天罚雏形——灭道之光!
赵轩猛然抬头,黑眸中倒映着那道直刺神魂的灰芒,脸上却没有丝毫畏惧,唯有冰冷的漠然。
他不闪不避,体内那以“赵轩”为核心的全新星律,竟在天罚降临的刹那自行运转。
一股无形的斥力凭空而生,那道足以湮灭寻常真仙的灰芒,竟被硬生生偏移了三寸!
嗤啦一声,灰芒落在他身侧的断碑之上,那块历经万古而不朽的石碑,瞬间化作一蓬飞灰,连存在的痕迹都被彻底抹去。
赵轩心头一动,瞬间明悟。
天道尚未能完全锁定他的真名!
他这“自立之名”,虽已“断过往”,却还缺少最关键的一环——“天地共证”!
只要未得天地共证,他在天道眼中,便是一个无法被精确定义的“变数”,天罚虽能降下,却无法精准命中其要害。
一念至此,他不再迟疑,当即盘膝而坐,以脚下断碑残存的意蕴为引,双手结印,开始疯狂凝练那尚在虚浮状态的命格真形。
他要借这星墟中残存的上古大阵,在天罚彻底锁定他之前,完成“名立天地”的最后一步!
就在此时,他眼角余光瞥见阵眼边缘,一道微弱的气息正飞速消散。
婠婠瘫软在地,身上那曾与他对峙的星魔双火,此刻已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随时可能熄灭。
她的神魂被星律反噬,几近崩碎,意识已沉入无边黑暗,生命之火,正在走向终点。
赵轩心中一凛,刚刚燃起的万丈豪情瞬间化作彻骨的冰寒。
他猛然起身,
“我让你护法,不是让你来送死!”
他一步跨到婠婠身前,看着她苍白如纸的脸,新立的命格之光轰然运转。
他曾亲眼目睹玄真子残魂以“焚名印”自燃己身,补全大道。
今日,他便要反其道而行之!
“玄真子能焚名补道,我赵轩,便能以名归魂!”
他并指如剑,割破自己的指尖,一滴蕴含着他全新命格星律的精血,悬浮而出,殷红如钻。
他以指为笔,以血为墨,在婠婠光洁的眉心处,迅速画下一道玄奥无比的符文——星引归途符!
此符并非传承自任何典籍,而是他以新立之道,逆向推演星律运转,强行开创出的救魂之法!
“以我之名,引你归途!”赵轩低喝一声,符文瞬间烙入婠婠眉心。
刹那间,他自身命格的一丝星律,被强行渡入婠婠那即将崩散的神魂之中。
就像是为一艘即将沉没的破船,强行焊上了一块不属于它的龙骨!
一声微弱至极的心跳,自婠婠胸口传来。
她眉心那星魔双火的印记,重新燃起了一线微光,虽然依旧无法睁眼,但那消散的生机,总算被强行锁住了一缕。
赵轩脸色微微发白,渡出自身本源命格的一丝星律,对他而言亦是极大的损耗。
他俯下身,声音沙哑却坚定如铁:“你要的道,我替你走完——但你,不准死。”
千里之外,五庄观旧址。
镇元子轻抚着手中早已空无一物的茶壶,壶身温润如玉。
他抬眼望向星墟的方向,浑浊的眼眸中,倒映着那冲天的命格之光与酝酿中的天罚,嘴角却勾起一抹淡然的笑意。
“断名者,非逆天,乃补天。”
他淡淡自语,随即宽大的袖袍轻轻一挥。
刹那间,方圆万里的大地之下,无数早已枯竭的地脉灵根,仿佛受到了某种无上号令,竟开始悄然挪移、重新组合,最终在赵轩所在的星墟区域之外,形成了一道隔绝天机的“无名之脉”!
这道地脉,将赵轩那片区域,从天道的监察罗网中,短暂地剥离了出来!
几乎是同一时间,巍峨昆仑之巅,瑶池旧地。
西王母立于一块血迹斑斑的巨大残碑之前,神情冰冷如万载玄冰。
她手中那柄象征着无上权柄的玉如意,对着地面轻轻一点。
嗡——
环绕着昆仑神山的十二根通天石柱,在此刻同时亮起了幽暗深邃的古老气息。
昆仑封界,即将启动!
“乱序者,当永囚星渊。”她冰冷的声音不带一丝情感,响彻昆仑。
然而,就在那封界光幕即将合拢的瞬间,遥远的北俱芦洲,极寒冰渊的最深处,被无数金色魂链捆缚的李靖残识,竟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力量,猛然挣扎而起!
“咔嚓!咔嚓!”
大半的魂链应声崩裂,他那断断续续、虚弱至极的声音,却穿透了时空阻隔,如一道惊雷,直直轰入赵轩的识海!
“……古息十二,非始非真……乃上一纪元……道崩之后的……投影之身……你们……你们所有人……皆是残影……”
话音未落,九天之上猛然降下一道璀璨金光,再次将李靖的残识死死镇压回冰渊深处,声音戛然而止。
可这几句断续的话,却已在赵轩心中掀起了滔天巨浪!
古息十二,是投影?所有人,都是残影?
他猛然睁开双眼,眼中的震撼无以复加。
若西王母所倚仗的昆仑封界,其根基——那十二根古息石柱,都只是上个纪元崩塌后留下的投影,那真正的“天命之源”又在何处?
自己此刻所见、所感、所经历的这一切,难道也只是幻影中的挣扎?
而他……他刚刚斩断过去,以己心所立的“赵轩”之名,是否也只是另一重更深邃的幻影?!
思绪未定,昆仑封界已然落下。
整个星墟区域猛然一沉,天地间的灵气被瞬间抽离了九成九,空气变得凝滞如铁,法则也变得模糊不清。
赵轩感受到四周那股熟悉的、令人窒息的封禁之力,瞬间便知是西王母出手了。
然而,面对这绝境,他嘴角却缓缓扬起一抹诡异的弧度。
他抬起手,对着星墟最深处那片被尘封了无尽岁月的虚空,轻轻一招。
“起!”
伴随着他一声低喝,大地剧烈震颤,一座通体由不知名星辰骸骨铸就的古老石台,竟破开层层废墟,缓缓升起!
此台,名为“古星台”,乃上古时代那些与他一样,选择“断名立道”的先行者们所留,亦是玄真子当年拼死守护的最后遗物!
古星台升至与赵轩平齐的高度,台心之上,一行古朴的铭文缓缓浮现,绽放出不属于此世的微光:
“名断者,可登台,得见‘无名之道’。”
赵轩一步踏出,身后是气息微弱的婠婠,头顶是因“无名之脉”而暂时迷失方向的天罚,四周是昆仑封界的森然囚笼。
他立于古星台之前,目光穿透一切虚妄,低声自语,像是在对这片天地宣誓:
“若天地皆为假,那我便亲手……写一个真!”
话音落下的瞬间,古星台的中央,一道门户缓缓开启。
那不是光门,也不是暗门,而是一道吞噬一切光线与黑暗的“无光之门”。
门开了,门后,却没有任何景象。
只有声音。
无穷无尽的低语声,从门后传来,像是潮水般涌入赵轩的脑海。
那声音嘈杂、混乱、充满了痛苦与希冀,却又无比的清晰。
因为,那似乎是千万个不同的“赵轩”,在同时呼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