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光如天罚之矛,自九天苍穹轰然贯下,没有丝毫征兆,径直刺入星官塔阵的阵心!
那一瞬,赵轩如被一座无形神山压顶,整个神魂都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哀鸣。
识海之内,那两个由他毕生星力与命格凝聚的“赵轩”二字残影,在浩瀚天威的冲刷下,仿佛风中残烛,被疯狂撕扯,光芒明灭,濒临溃散。
“噗——”
一口精血毫无预兆地喷出,溅洒在身前的古星台上,瞬间被阵法的高温蒸发成血雾。
他执笔的右手剧烈颤抖,指骨泛白,几乎握不住那支承载着他一切希望的星律笔。
星官塔阵的光芒随之急剧闪烁,阵纹崩裂,眼看就要在天道反噬之下彻底崩塌!
就在这生死一线之际,他腹中那壶早已被炼化的“地脉养神茶”骤然间滚烫如烙铁!
一股醇厚温润、带着大地般沉稳气息的力量,自他丹田轰然升起,并未冲击他的经脉,而是化作无数细密的、宛如根须般的能量丝,瞬息之间便缠绕住他那即将崩散的命轮,强行稳住了摇摇欲坠的星律。
风雪之外,万籁俱寂。
镇元子立于一株枯树下,素手轻抬,将一个虚幻的茶壶凑到唇边,轻轻吹散了壶口一缕若有若无的青烟。
他望着星官塔的方向,声音低沉得仿佛能融入这漫天风雪:“地脉不问天命,只养活人。这茶,算我替那块断碑还你的人情。”
言出法随!
赵轩只觉一股前所未有的安稳之力从神魂深处涌出,那被天道之力撕扯的剧痛竟被抚平了刹那。
就是这刹那!
他猛然睁开双眼,血丝遍布的瞳孔中爆发出惊人的光芒。
借着这股地脉茶气带来的片刻回稳,他手腕猛地一沉,笔尖反压而下,重重点在自己颤抖的命轮之上!
“我名虽断,道未亡!”
一声怒喝,震彻识海!
阵心动荡,与赵轩心神相连的婠婠第一时间感应到了他的危机。
她没有丝毫犹豫,银牙猛地咬破舌尖,一股精纯的心头血涌入口中。
她双目紧闭,将那口血尽数逼入心脉,以秘法催动,瞬间点燃了她体内潜藏最深的星魔双火!
一紫一金两道火焰自她心口透体而出,不再是之前的星火燎原,而是拧成一股坚不可摧的紫金火链,带着焚尽万物的决绝,呼啸着缠绕向赵轩那正被天道灰光碾压的神魂!
“你说过……星火入魔,魔亦可成道!”两行血泪自她紧闭的眼角滑落,声音因力量的过度透支而变得微弱,却带着令人心颤的坚定,“那今日,我就用这魔胎,替你烧了这天道的锁!”
紫金火链与灰色光柱悍然相撞,发出的不再是能量的轰鸣,而是法则层面的刺耳摩擦声!
那足以将赵-轩神魂碾成虚无的天道反噬之力,竟被这道看似纤细的火链硬生生分流、焚烧了近半!
赵轩猛地回头,透过阵法光幕,他看见婠婠唇角溢血,原本绝美的脸庞此刻惨白如纸,身躯摇摇欲坠。
一股锥心之痛狠狠刺入他的心底,但他更清楚,此刻若有半分迟疑,婠婠的牺牲便会毫无意义!
他闭上眼,将那份心痛与决然一同化作笔锋的力量,继续以笔为刀,一笔一划,切割着烙印在自己神魂本源上的“赵轩”之名,将其彻底剥离!
阵法光芒在双重力量的加持下暴涨,几乎要将整片夜空照亮。
就在此时,一道虚幻至极的身影自古星台的另一端疾驰而来,快得如同一道流光。
那身影已近乎透明,正是玄真子的残魂。
“哈哈哈!小友,你走的路,我当年只差一步便能功成!”人未至,豪迈的大笑声已滚滚而来。
他不等赵轩回应,双手已在虚空中结出一个古老而复杂的手印——“焚名印”!
“我当年只知‘断’,却不知‘立’!今日,我便以我这缕残魂为薪,为你这‘祭名之道’,补上最后一笔!”
话音落下的瞬间,玄真子的残魂轰然炸开!
没有惊天动地的巨响,而是化作了一道纯粹的、金色的法则铭文,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烙印在了星官塔阵的阵眼之上!
那铭文只有八个字:“断名非亡,立我为始。”
嗡——
随着这道铭文的融入,整个大阵仿佛被注入了真正的灵魂,瞬间圆满!
原本还在疯狂压制的天道灰光,竟被这股圆融无缺的阵法之力,硬生生逼退了三寸!
就在西王母于星河深处催动血典,准备将万星录入其册,彻底抹杀变数之际。
遥远的北俱芦洲,那万年不化的冰渊最深处,一道被无数天罚锁链捆缚的残识——李靖,耗尽了最后一丝魂力,猛地撞向其中一道最细微的锁链!
“咔嚓!”
锁链应声而碎,李靖的残识也明灭不定,即将消散。
他用尽最后的力气,将一道嘶哑的讯息跨越无尽虚空,送入那与他有着一丝因果牵连的阵法之中:
“血典真言——‘以古息之血,补天命之缺’!但……十二古息,本为残影!血不真,典自虚!”
这道讯息如同一根烧红的钢针,狠狠刺入赵轩的识海!
他猛然醒悟!
原来如此!
西王母所用的,根本不是十二古息真身的精血,而是她们留在世间残影所化的伪血!
用虚假的祭品去祭祀真实的天道,这仪式从根基上就是有瑕疵的!
“伪血祭天,何以为名?!”
赵轩一声爆喝,提笔在虚空中狂怒而书!
这一笔,不再是切割自身,而是饱含着“断名非亡,立我为始”的全新道蕴,化作一道无形之刃,直击那横亘于天际的血典投影!
嗤啦!
一声轻微却清晰的裂响,那看似坚不可摧的血典投影之上,竟被他这一笔划出了一道触目惊心的裂痕!
就是现在!
赵轩抓住血典动摇的千载难逢之机,将自己神魂中最后一点属于旧日“赵轩”的残名烙印,毫不犹豫地投入了熊熊燃烧的阵心!
他以玄真子所悟的“立”字真意为引,以婠婠的星魔双火为柴,以星官塔阵的圆满之力为炉,彻底焚尽了自己在天道旧录中的所有痕迹!
刹那之间,虚无之中,一点全新的光芒诞生了。
那是一个全新的“名”,它不再是天道所录,不入仙佛之谱,更非魔神之号,而是由他自己的意志、自己的道,从无到有,亲手创立!
一道从未存在过的命格之光,裹挟着“立我为始”的霸道意志,冲天而起!
它瞬间穿透了星墟的重重云层,撕裂了血典的虚假投影,直贯周天星斗!
镇元子缓缓放下手中的虚幻茶壶,壶中茶已凉,他脚下的大地却骤然轰鸣!
万千地脉之气仿佛受到了新主的召唤,化作一道道肉眼可见的星光洪流,自地底奔涌而出,疯狂地汇入赵轩的命轮之中!
他立于阵法废墟之上,衣衫猎猎,黑发狂舞。
手中星律笔遥指苍天,一字一句,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了这方天地,烙印进法则深处:
“从今往后,我名赵轩,自立为序,自书为律——谁再敢录我名,我便断谁道!”
话音落下,星河深处,那只代表天道的巨瞳缓缓闭合,似是默认了这无法更改的事实。
然而,就在它闭合的下一瞬,在其更深邃、更幽暗的虚空之中,第二道巨瞳,猛然睁开。
那瞳孔中没有愤怒,没有惊愕,只有一丝淡淡的、仿佛看穿了万古棋局的戏谑。
这一次,它轻笑出声,那笑声直接在时空的尽头响起:“……好一个,断名立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