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老文书画的路线图,红线是进去的,蓝线是出来的!记住,丙区,庚戌-七三!
铁签撬锁,油包里是火折子和一小截蜡烛,省着用!动作一定要快!无论找没找到,半小时内必须出来!
听到我学布谷鸟叫,不管在干什么,立刻撤!明白吗?!”
陈九飞快地交代着,语气前所未有的严肃。
沈砚之接过那些冰冷的东西,手抖得厉害,但眼神却异常坚定。他将地图和工具紧紧揣进怀里,重重点头。
两人悄无声息地溜出后门,瞬间被狂暴的雨幕吞噬。
雨水冰冷刺骨,能见度极低。陈九熟悉地形,拉着沈砚之在黑暗和雨水中穿行,避开偶尔巡逻的军警。
越靠近督军府区域,守卫越森严。
但正如陈九所说,暴雨极大地干扰了警戒。哨兵们都缩在岗亭里,探照灯的光柱在雨幕中也显得模糊不清。
他们绕到督军府后墙一处极其偏僻的角落,这里靠近废弃的老河道。
墙根下果然有一个半淹在水里的、锈迹斑斑的铁栅栏入口。似乎是以前的排水口,栅栏有几根已经断裂变形。
“就是这里!快!”陈九用力掰开断裂的栅栏,露出一个仅容一人钻过的洞口,里面黑漆漆的,散发着淤泥和霉变的气息。
沈砚之看着那如同怪兽巨口般的黑洞,心脏几乎跳出嗓子眼。他没有犹豫,一咬牙,俯身钻了进去!
里面是一条狭窄潮湿的甬道,脚下是及踝的冰冷污水。他按照地图的指示,摸索着向前爬行。黑暗中,只有自己的心跳声和外面模糊的暴雨声。
不知爬了多久,前方出现微弱的光线和说话声。
他小心翼翼地探头,发现是一个稍微宽敞的地下空间,墙壁上挂着昏暗的油灯。两个看守的老兵正坐在远处的岗亭里,围着一个小火炉喝酒抱怨天气。根本没人注意这边。
他屏住呼吸,按照地图绕过岗亭,进入更深的档案库区域。
一股浓重的霉味和旧纸张的味道扑面而来。一排排高大的、顶到天花板的铁架如同沉默的巨人,矗立在无尽的黑暗里。
丙区……庚戌-七三……
他借着油灯微弱的光线,辨认着架子上模糊的标签,心脏狂跳不止。终于,他在一个角落找到了丙区,然后一排排找下去……
找到了!庚戌编号的架子!
他的手颤抖着,沿着编号寻找……七十一、七十二、七十三!
就在那里!一个厚厚的、布满灰尘的卷宗盒!标签上写着“沈文渊通敌案”!
巨大的激动和紧张让他几乎无法呼吸!他伸出手,想要去触碰那追寻已久的真相。
突然!
远处传来一阵脚步声和说话声!不是岗亭的方向,而是从档案库更深处传来!还有灯光在晃动!
有人来了!
沈砚之吓得魂飞魄散,猛地吹熄了刚刚点燃的蜡烛。缩身躲进旁边两排铁架之间的黑暗缝隙里,死死捂住嘴巴,连大气都不敢出。
脚步声越来越近,伴随着两个人的对话声,在空旷的地下室里异常清晰。
“……这种鬼天气还要下来巡查,真是晦气!”
“少废话!周处长亲自吩咐的,说暴雨天怕出纰漏。让咱们重点看看庚戌年那批旧档有没有受潮……特别是……沈家那份……”
“啧……都多少年的死案了……至于吗……”
“谁知道呢……上头的心思……快走吧,看完赶紧回去……”
沈砚之的心脏几乎停止跳动!周阎王的人!他们竟然在这种天气下来巡查!目标直指沈家案卷!
完了!他被堵在这里了!
灯光越来越近,眼看就要照到他藏身的区域……
冰冷的恐惧瞬间攫住了沈砚之的咽喉!脚步声和灯光越来越近,几乎要将他藏身的黑暗角落彻底照亮!
他蜷缩在铁架之间,浑身僵硬,连呼吸都停滞了。只能绝望地听着那致命的脚步声在空旷的档案库里回荡。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咕咕。。咕。。咕咕。。”
“咕咕。。咕。。咕咕。。”
一阵急促而逼真的布谷鸟叫声,突然从档案库入口的方向远远传来!声音穿透雨声和地下室的寂静,显得异常清晰。
是陈九的信号!紧急撤离的信号!正在巡查的那两人脚步声猛地一顿!
“什么声音?”
“好像是鸟叫?这鬼地方怎么会有鸟?”
“不对劲!快去看看!”
两人的注意力瞬间被吸引,脚步声和灯光迅速转向,朝着入口岗亭的方向疾步而去!
机会!
沈砚之的心脏几乎要炸开!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他不再犹豫,像一只受惊的兔子,猛地从藏身之处窜出。
甚至来不及再看一眼近在咫尺的“庚戌-七三”卷宗盒。凭借着记忆和来时的模糊印象,朝着出口方向发足狂奔!
他跌跌撞撞,好几次差点在湿滑的地面上摔倒,冰冷的污水溅湿了裤腿。
身后远处传来看守士兵的呵斥声和陈九故意制造出的更大动静。似乎是打翻了什么东西,成功地吸引了全部火力。
他拼命爬出来时的排水管道,冰冷的雨水再次劈头盖脸地砸下来。陈九一把抓住他,低吼一声:“走!”
两人在暴雨和黑暗中,再次开始了亡命奔逃。一直逃到远离督军府、确认无人追赶的河边破窝棚下,才瘫倒在地。
如同两条离水的鱼,大口大口地喘息,雨水和汗水混在一起,狼狈不堪。
“妈……妈的……吓死老子了……”陈九喘着粗气,抹着脸上的水:“差点……差点就交代在那儿了!你怎么搞的?差点被堵在里面!”
沈砚之惊魂未定,身体还在剧烈发抖,断断续续地将听到的巡查对话说了一遍。
“……周阎王……特意派人去的……他们就是冲着沈家案卷去的……”他声音颤抖,充满了后怕和一种难以言喻的恐惧。
周文甫的警惕性远超他们的想象。
陈九听完,脸色也变得凝重起来,低声咒骂了一句:“操!老狐狸!果然一直盯着!”
短暂的沉默后,沈砚之忽然抬起头,看向瘫坐在对面的陈九。
暴雨如注,窝棚破漏,微弱的天光勾勒出陈九模糊的侧脸。那张总是挂着油滑笑容的脸上,此刻竟流露出一种罕见的、深切的疲惫和一丝……难以掩饰的恨意。
一种不同于往日的情绪在沈砚之心中涌动。今晚,是陈九冒险制造动静引开了守卫,救了他一命。
这绝不仅仅是为了“利用”那么简单。
“九哥……”沈砚之忽然开口,声音因为寒冷和激动而有些沙哑:“你……你为什么这么帮我?甚至……冒这么大险?”
陈九似乎愣了一下,随即习惯性地想扯出那副玩世不恭的笑容。但在沈砚之那双直视着他的、带着困惑和探究的眼睛注视下。
那笑容最终没有成型,而是缓缓消失了。
窝棚外暴雨倾盆,仿佛要将整个世界淹没。棚内只有两人粗重的呼吸声。